第六章 降神
这是不存在于现实的空白。
绝对的空白，绝对的无。
没有空气，没有光线，连时间和空间的定义都很模糊，只有扭曲的界限，不存在的两扇门扉。只要轻抬一下手臂，就会无限次触摸到自己。但这里连一只手也容不下。
只容得下一个粒子，一次波动，或者一位神的意识。
对神而言，唯我的空白已是完美。
两扇门之间，神又一次感受到了召唤。
于是神放弃了完美，感受到了沉重。空白就此破碎，神坠入一扇门中。
……
在应该是相当遥远的另一处地下，一群人静静等待着。
这是用钢铁建成的庙宇，深埋的香巴拉之城，跨度超百米的巨大球幕直接坐落在平面上，用闪烁的晶体描绘着星图，彼端，一段台阶之后，耸立的门直架在天幕与地面间，宣告着这座设施的不可撼动。追寻它的边界，只会看到整个地下空间。
大约十个身着贴身黑衣的身影恭顺地半跪在台阶之下，只有身穿宽松白衣的一人迈步上前，走上了台阶，在门前的平台边缘停住了脚步。
“稍微早了点。”
门前的白衣人开口打破了此处的寂静。他的青灰色的头发梳成考究的弧度垂下，其间闪现着丝丝白银的光芒，与装饰在穹顶的星辰相呼应，正如祭坛上一位高贵的祭司，但他声音中透露着无聊和慵懒，瞬间毁了原本应该显得庄严肃穆的气氛。“你们别那么严肃，都坐下吧，这里还挺干净。一直蹲着也挺累的。”
“你们”当然指台阶下半跪着的人们。
“反正我们什么也不需要做，那家伙也不是在意这种小节的人。”
听到这话的人们，有两个直接放松自己做到了地上，剩下的见此情景，咂舌之后也大多选择了坐下，只有两人还在坚持。
他们的坚持并无必要。如白衣人所说，他们来这里并不是为了做什么，只是为了等待眼前的门开启。
终于，门后传来了低沉的鸣响。整个地下空间开始微微振动。一根根巨大的金属柱从原本紧密平整的门上旋出，解除了拘束的厚重铁幕向两侧退去，压在另一侧的厚重白雾向外落下崩散，在地面激起浪潮。铁幕与白雾之后是两根直径十余米的竖直金属柱，此刻正缓缓反向旋转着，从中显现出一条狭窄的通道。
台阶下的众人已经又恢复了半跪的姿态。
白衣人注视着通道。
阴影中，走出了另一个白衣人。
“欢迎回来，惘。”白衣人张开双臂，提高了声音。“我特意穿了和你一样的衣服来接你，免得你又犯尴尬。”
“别用你的休闲装来嘲讽我身上这块破布。”白衣人用轻而平静的语调回应。
……
台阶之下，斯科特发现自己在颤抖。
能够操纵一切震动的自己，此刻却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
到底是为什么？斯科特分不清自己此刻内心的感受。
是激动，是震撼，是恐惧，还是别的什么？
他努力压制着想要抬起头的想法。绝对不可有暨越之举。
降神中的一尊此刻就在自己面前。
虽然祂好像在和庚大人说着什么自己听不懂的……话。
斯科特再次提醒自己绝对不可有不敬之思。
“聚集于此处的诸位，辛苦了。”
“请站起来吧。”
耳畔传来神袛清冷平稳的声音。
众人立刻顺从地起身，但斯科特依然低着头。不可直视神。尊神的戒律中有着这样的一条。他的身体更加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斯科特，把头抬起来。”
斯科特心中一惊。神袛呼唤了他的名字！他慌忙抬头，降神正站在阶梯顶端俯瞰自己，微微下垂的眼睑下透出点点星辰般的光芒，如骨瓷塑成的面孔上，嘴角浮现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曲线。白袍从祂的双肩垂到地面。平和却又冰冷而遥远，仿佛过往流逝的时间中残存的虚影。
“先前的奋战让我印象深刻。”
“没想到尼尔的孩子也会成长得如此优秀。”
斯科特的双肩猛烈地抽动起来。神呼唤了自己和父亲的名字！神认可了他的血脉！他的家族世代侍奉于神的尊前，虽然在19年前，他尚且年幼时，神进入了梦境，但显然全知全能的神依旧注视着他们。这便是无上的荣光！
他张开嘴唇，想念出家族带带相传的对神的恭顺的誓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感到自己几乎就快倒下。此时一股温和的意志轻轻落入他的脑海，他内心的混乱随之消散。神已经从他身上移开了视线。神依次呼唤每一位使徒。斯科特静静仰望着祂，内心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幸福和坚定。
“那么，诸位，去完成你们的使命吧。“
终于，神宣布了召见的结束。台阶下的众人无声地行礼，迅速离开分散，回归属于自己的使命。
……
“无论看多少次我都还是很佩服你忽悠人的能力。“
与神一同站在台阶之上的白衣男子，庚，随意地说道。
“只是进入角色以后的本色出演罢了。“
神轻笑着回应，嘴角虚幻的幅度定型，但眼睑依然无聊地低垂着。
“这次也辛苦你了。光已经送到惣流身边了吧？“
“羽生确认过了。“
“如此就好。“
两边陷入沉默。
“我提前做了疏散，但还是死了很多人。执行公务的人，普通人，还有因为我的命令去送死的人。”
庚低声说道，声音里没了随意和放松，只剩疲惫和衰老。
神沉默良久，终于，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加重了原本轻如竹叶的嗓音：“等一切结束，就不会再有死亡。”
又是良久的沉默。
“那么，我去唤醒莉莉丝。“神转身走向现身的铁幕之后，“你直接带她离开，我去见我的兄弟姐妹们。”
留在原地的男人仰起头，看着虚假的星空，吐出一声叹息。虚假的星光下，他间杂的银发与眼角细密的纹路闪动着。
“要走到结局了吗。“
神微微一顿。
“嗯，不会太久了。“
说完他继续前进，走进白雾之中。
庚看着那个渐渐消失的背影，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惘，这就是你看见的星星吗？
”……不，我们究竟在做些什么，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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