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番外三 嬅嬅
我叫裴襄灵,小名嬅嬅。我爹爹是裴泓之,但大家都叫他裴公,清远哥哥还叫他先生。我娘是李小婵,是长欢食肆的主家,钱爷爷、赵爷爷都称阿娘李小娘子。
自我记事起,总有人问我,更喜欢爹爹还是更喜欢娘亲。
为什么一定要比较呢?我最喜欢爹爹,也最喜欢娘亲。我还有很多喜欢的人,祖父、祖母、表哥、堂哥、孙阿婆,广福叔、全阿公、桐阿公……很多很多。
大抵是我太小了,还不明白大人的心思吧。
但爹爹说,他最喜欢阿娘。这话是他悄悄同我说的,还叮嘱了不能告诉旁人。
我都明白,阿爹是怕阿公阿婆们难过。
可嬅嬅觉得,爹爹的心真小,最喜欢的只能有一个。不像嬅嬅,能装下很多。
听孙阿婆说,我三岁起,就开始跟着爹爹和阿娘到处走了。
虽然我不记得了,但我都知道。因为书房里挂着很多画,都是爹爹画的我和阿娘。爹爹不去衙门的时候,会抱着我讲这些画的背景。
从陕西路,到广南东路,从成都府路,到两浙路,去过许许多多的地方。
虽然有些都不记得了,但想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定是极美的。
爹爹还会讲其他有趣的事。
阿娘倒是不怎么会讲故事,平平板板的声音总能叫我很快睡着,但阿娘会做很多好吃的东西。
阿娘的手艺是世间顶好……最好,没有其他人能比肩。
对了,今日是嬅嬅的五岁生辰。
孙阿婆说,嬅嬅的满月宴和百日酒因着爹爹心疼阿娘要操持,都没大办。
所以这回的生辰要热闹热闹,补上。
食肆来了许多人,装满了前堂和后院。
有些我认识,有些不认识。
爹爹被一群人围住了,我站在远处瞧了眼,是府学里的学生和一群年轻的官员。
他们叫爹爹裴公,会说许多深奥晦涩的话。
爹爹都会耐心应着,但我瞧得出,他并不快活。每回瞧见如此,我都会寻个由头把爹爹带走。
不过要付出些代价。
今日围着的人太多了,我若是要带走爹爹,须得回他们一番,一人一句,嬅嬅的嘴皮子都要磨破了。
还是去寻阿娘吧。
“嬅嬅。”
有人叫我。
是清远哥哥和问锦哥哥。
问锦哥哥是大伯的儿子,在堂哥里排第二。
清远哥哥是表哥……李家村有很多表哥,我也数不清他排第几了……
我小快步迎上去,眼前一花,视线就变得宽阔起来。
清远哥哥比爹爹还要高,被他抱着,能看到好远。
“小寿星去哪里?”问锦哥哥将过来路上买的木雕小把件儿递给我。
哥哥姐姐们送了我许多玩意儿,都被我放在床下的箱子里,隔几日得搬出来看一看。
“去寻阿娘。”
“我们陪你去。”
阿娘在厨房。
灶头前有四个姐姐在忙碌,阿娘站在一旁,不时出言指点几句。
“阿娘。”
听见我唤她,阿娘转了过来。她眼神瞬间就变得温柔,唇边也带了笑。
“满身油烟,且叫你哥哥抱着吧。”
阿娘拒绝了我伸出的双手,但摸了摸我脸颊,还亲了一下。
我心里的小失落顿时飞走。
阿娘最好了!
哥哥们带我去院子里,可他们很快也被人叫走。
好吧。好吧。大人总是很忙。
当然,我也很忙。
早起要识字,要陪孙阿婆说话,要给花草浇水,要陪阿娘给衙门里当值的爹爹送吃食……
绕开人群,从月亮门出去,旁边也是我家的院子。
是仅有我和爹爹、阿娘住在里面的院子。
我将问锦哥哥送的把件拿去房间放好,出来却瞧见院子里多了些人。
除了爹爹,还有个蓄着胡须的叔叔,和一个比我略大的男孩。
他们并未发现我。
但非礼勿听,我还是决定先回房间。
“爹爹,裴公。”男孩瞥见了我,道,“裴姑娘在。”
于是,他们都看了过来。
爹爹招手,我便走了过去。
爹爹说,一个是霍叔叔,一个是明桢哥哥。
霍叔叔抱我坐到膝头,扯下腰间的玉佩递过来,“见面礼。”
后来听清远哥哥说,他也收到过霍叔叔的见面礼,只是与我的这份意义不同。
都是玉佩,除了雕工和品质,我瞧不出别的不同。
明桢哥哥也送我见面礼,是一个玲珑球,很漂亮。
爹爹和霍叔叔说了许多话,我听得云里雾里。
霍叔叔说:“你也不过三十五,怎得就要告老辞官?这些年,你挂着巡抚的职,各地的走,往后你也如此,何必非要辞官。”
“十年之期已过一载,朝堂上下一片繁荣,臣在或不在,并无甚重要。”
霍叔叔被爹爹的话气笑了,好半晌才道:“旁的且不说,明桢你也不准备教他?”
被提到名字,明侦哥哥望着爹爹的眼神中多了些希冀。
爹爹道:“朝中能人志士无数,官家定能给大皇子寻个良师。”
明桢哥哥似乎很失望,霍叔叔也不是很高兴。
他们后头又说了许多,我都记不清了。
广福叔来传话说开宴时,霍叔叔起身,带着明桢哥哥走了。之后,我再未在宴席上瞧见他们。
宴席上,阿娘亲自做了一份福禄寿汤菜,各桌都有。
“若非兴修运河和水道,两浙来的稀罕物我等哪里有机会品尝。”
“的确,纵横两大运河的兴修,功在当代,利在千秋。我等且就罢了,北边的皮货南运,南边的水货北运,不知有多少百姓受利。”
“待赋税改革推行下去,会有更多百姓受益的……”
“极是。也是裴大人高瞻远瞩……”
“……”
爹爹抱着我站起身,举杯。
“多谢诸位拨冗,裴某谢过。”
众人也跟着举杯,后头便没人再提什么改革了。
过了五岁生辰,我便要入学堂了。
私塾里有许多同我年岁相仿的男孩和女孩。夫子是个头发花白的老爷爷。
只是我头一日见着的同窗,隔日又换了一批,只剩三两个熟悉面孔。
爹爹和阿娘听我说了此事,都沉默了片刻。
“要送嬅嬅去鹿鸣山吗?”阿娘这样问。
爹爹摇头,“不必。你舍不得与她分开,我亦是。”
我便继续去学堂。
月余后,爹爹还家,语带激动。
“官家允我辞官了!”
阿娘表现的并不如爹爹高兴,“你不必如此。”
爹爹抓着阿娘的手,一手抱着我进了屋。
我听爹爹说了句,“过犹不及。”
过犹不及。
许多事正是如此。
譬如我的课业,再譬如我的婚事。
在官家替太子向爹爹求娶我时,爹爹头回那般直白的同官家说话。
他道:“你我早已消磨了兄弟之情,我不愿再毁了残留的君臣之谊。”
官家沉默许久,离开了。
往后,再不曾提起此事。
但这已是许久后的事情了。
眼下,最重要的事是,阿娘怀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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