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告知
提起巧娘，姐妹二人都沉默了。
李小婵指尖蜷了下，语气中透出些自责。
“怪我。她是担心我中圈套，才去敲的登闻鼓。”
这句话，李小婵从未对旁人说过。
世人常说感同身受，可真正能与她感同身受的只有翠荷和巧娘。
可巧娘已经不在了。
流萤攥紧她的手，“小婵，你追查真相没有错。巧娘敲登闻鼓告状也没有错。她在徐苻身边虚与委蛇，痛苦如斯，或许……她也得到解脱了吧。”
流萤记得在李家村，巧娘因着与哥哥姐姐年龄相差太大，受到全家上下的疼爱。小鱼郎家境贫寒，因着巧娘喜欢，她家的人也都不曾阻止过。
单纯善良的巧娘，经历过多少痛苦折磨，才能忍下以贼做夫的恶心，坚持了四年。
能亲手将徐苻送进地狱，巧娘应该是高兴和解脱的吧。
生来低微的她们，连唯一珍贵的性命，都变得不足道矣。是上位者的残忍和暴戾，让她们尊严全无，艰难求生。
“所以，”流萤没有在痛苦和仇恨的情绪中沉湎太久，“下令武德卫对李家村动手的人，到底是谁？”
霍南誉说小婵和裴大人已经知道了五年前的真相。
随着流萤对宸王的进一步了解，她知道，宸王并无命令武德卫的能力，甚至连顾昌明离开武德卫后负责的事，他都一概不知。
可宸王在李家村被灭族前出现在后山，这是事实。
被褫夺太子之位的静王，从巧娘得到证据来看，他跟武德卫也有不少牵连。
还有，宫里那位看似公正严明的皇帝。流萤越来越觉得他并不无辜。
默认甚至引导两个儿子斗争。
看似宠爱宸王，却放纵他变得跋扈。对静王冷漠，甚至能狠下心褫夺封号，可又在静王犯错后，一次次包庇。
她看不透的皇帝的教子之道，可隐约明白，两个儿子中，他中意的或许并不是一贯疼爱的宸王。
李小婵看了眼坐在对面的霍南誉。
以为她要支开自己，单独和流萤说，霍南誉当即正襟危坐，神情认真，态度恳切。
“我与流萤是伙伴，跟你也是一条船上的人。我知道这个真相可能牵连甚大，可叫我知道不正好能稳固我们的同盟关系？”
李小婵其实并没有这个的意思。
流萤会答应跟霍南誉一起出现，意思明确。她若是对霍南誉存疑，便不会同意合作。毕竟以流萤的聪明，也能从姜问晁那里得到食肆的位置。
李小婵看霍南誉那一眼是在想：平阳王若知晓此事会作何感想。
当年灭了前朝后，站在平阳王身后的拥趸并不比正德帝差多少，是他自己言说不善国政，求了个王位，自此偏居西南一隅，不问朝事。
正德帝向鹿鸣二绝求的“天命所归”，是对前朝旧臣的安抚，也是对曾经所属平阳王阵营官员的证明。
李小婵收起思绪，从头说起。
“翠荷姐，你还记得阳和书院的孟夫子吗？”见翠荷点头，李小婵继续道，“他是鹿鸣二绝之一的良平先生。”
鹿鸣二绝，流萤听宸王身边的幕僚提起过，只是后来销声匿迹了。
幕僚还说，若宸王能得鹿鸣二绝的认可，将大大加重在官家心里的地位，甚至可能直接受封太子。
宸王为此下了好一番功夫寻找他们，却始终没有收获。
她早觉孟先生并非寻常夫子，原来竟有这样大的来头。
李小婵看到流萤眼中闪烁着的光，后面的话就有些无法开口了。
流萤从她的迟疑中察觉了什么，眸色渐渐沉了下去。
“先生与李家村……有关？”
李小婵垂眸。
她终是说出了良平师兄的预言，以及预言被武德卫截获的事。
霍南誉不解。
天府他知道，暗指的是除太子外的其他皇子，五年前，也就只有宸王能应身天府。那“一体双魂”是什么意思？异星又是谁？这些跟李家村惨遭灭门又有何关系？
“良平的师兄在信中说了他的推测，异星会应身在江南西路一带。”李小婵说，“为了引出异星，皇帝允了宸王南下赈灾的请求，并冷眼旁观太子对他下手。”
通过顺应天命，来寻找异星的应身，想将其早早扼杀。
同样见过姜明慧救下宸王全过程的流萤，当即就明白了。
她面色瞬间惨白，眼神中蓄满了寒意。
李家村的人，是因着姜明慧，受了无妄之灾。
可这之中，又出现了什么变故，叫姜明慧活着回了京，却搭上了李家村其他人的性命？
李小婵解释道：“所谓，一体双魂，即一个身体，应对了两个命盘。其一是身体的原命盘，其二是后天变故插入的另一个命盘。这个变故，是重生。”
“李招娣是重生之人。”
霍南誉听得满头雾水。方才不是在说宸王和异星，怎么又冒出了一个李招娣？
李小婵口中的“重生”必定不是他以为的重生。
“重生，即死而复生。”
“啊？”霍南誉猛地抬头，李小婵的神情分明不似在说笑。可死而复生不是话本里才有的荒诞假想吗？
世间难道真的有人能死而复生？
李小婵没有理会他的震惊，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李招娣前世大抵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也知道宸王会遇险出现在后山，所以她重生后，提前蹲守，救下了宸王，也向宸王表明了自己的身世。”
永宁侯之女。
对于朝中缺乏武将支持的宸王而言，这是拉拢永宁侯的大好机会。即便李招娣的身份有假，他大可说自己受蒙蔽，至少也能获得永宁侯的好感。
所以，不知预言的宸王，在撤走时带上了李招娣。
也就是后来的姜明慧。
霍南誉听完，端起旁边已经凉了的茶水，一饮而尽。
他舔了下湿润的唇，开口仍觉得喉咙干哑。
“所以，李招……宸王妃，是异星……”
多么荒唐又可笑，像是一幕并不高明的戏曲，叫观众看过后只想扔臭鸡蛋。
正德帝，一个帝王，因为一个可能会影响到皇位的预言，对手无寸铁的百姓大开杀戒。而他选择牺牲的棋子，却带着一切的祸端，来到了他身边。
想要改变天命的人，都成了天命的推手。
雅间内长久的沉默。
流萤心中五味杂陈。因为亲人的牺牲是一场笑话，因为多年的蛰伏竟寻出这样的真相，因为曾经仰望的先生成了促成悲剧的引火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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