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七章 靖海侯“卒”了
第四百四十七章 靖海侯“卒”了
福建行省,福州长乐港。
船只缓缓靠岸,储兴与孟万里等人下船,直奔水师营地。
靖海侯吴祯正在公署内审视海图,研究沿海驻防事宜,时不时与丁显交流几句,听军士通报储兴来了,让其请进来。
储兴走入大堂,肃然行礼:“储兴见过靖海侯与都督佥事。”
吴祯爽朗一笑,上前道:“免礼吧,看到你来就知泉州府出了不小的变故,说吧,顾县男都做了什么?”
储兴所带领的水师看似是驻扎泉州港防范海寇直接入侵晋江城的,实际上是吴祯留给顾正臣的帮手,是保障顾正臣安危的一支力量。
现在储兴、孟万里都来了,意味着泉州港水师的主力已是撤出,背后的讯息则是:顾正臣有了自保之力。
吴祯不是只懂得砍杀的粗人,有着过人的智慧。
储兴敬佩吴祯,要不然人家是侯爷,自己是个卫指挥同知,笑道:“顾县男可是发了威风,做了令人震惊的事。泉州卫指挥佥事周渊、千户蔡业两个人的脑袋被顾县男下令给砍了,悬首示众!”
丁显眉头一抬,看向吴祯,见他竟没半点惊讶之色,问道:“靖海侯为何不震惊,那可是卫营高官,没有大都督府,朝廷公文,皇帝旨意,谁敢杀他们!这顾正臣所作所为,着实有些过了吧。”
吴祯沉稳且威严地说:“我要震惊,也是震惊他为何只杀了两个人,换我是他,泉州卫至少要砍掉二十颗脑袋。顽疾已深,不下猛药如何能在短时间内见效。他终究还是太克制,太心软了。”
丁显无语。
杀两个都已经不好收场了,还杀二十个,你咋不说干脆将泉州卫将官全都杀了。
吴祯看向储兴:“周渊死了,整个泉州卫便能完全听从黄森屏顾县男的调遣,你们撤出泉州港没太大问题。你来之前,见过他了吧?”
储兴点头,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了过去:“见过了,他有两件事请求靖海侯帮忙,并嘱托我亲手将这封信转交。”
吴祯接过信,打开看去,脸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将信收入怀中,对储兴道:“你知道信中事吗?”
储兴摇头:“并不知情。”
吴祯微微点了点头,坐了下来:“哪两件事?”
储兴坦然直言:“第一件事,顾县男想要借调至少九艘大福船,最好是十二艘,并配备水师军士。”
丁显有些疑惑,插了一句:“他是知府,缘何要战船?”
吴祯低头沉思。
长期以来,顾正臣都在朝着开大海的方向努力。现在借船,想来是打算踏出这第一步。
十二艘大福船,至少八百军士。
这可不是小动作。
联想到顾正臣在书信里写的事,很显然,他这是打算带着武装去经商,用商业贸易取得的利润来说服皇帝,继而大规模开海,重新建立大明与南洋的海上贸易通道。
吴祯抬起头,问:“第二件事呢?”储兴看了看看左右,有些犹豫。
吴祯见状,摆了摆手,让丁显之外的其他人退了出去。
储兴这才上前,低声道:“顾县男说,高晖高参政在泉州府,有些事不好办。希望靖海侯可以想办法将其暂时调回福州。”
吴祯愣了下,旋即笑道:“他还怕高参政?”
丁显错愕,他为啥就不怕高参政,高晖可是行省衙署里的人,顾正臣只是知府,官比顾正臣的大多了。
储兴点头,提醒道:“高晖高参政平日里主要是在福州,顾县男在晋江。”
吴祯明白了。
顾正臣很想收拾高晖,但苦于没有高晖的罪证。
高晖是行省的人,平日里吃住在福州,出门的时间又不多,留在外面的破绽很少。
在没有明确证据的情况下,顾正臣哪怕是想动高晖,也动不了,反而很容易被人倒打一耙,落人口实,到时候不好收场。
所以,高晖如果留在泉州府折腾,对顾正臣来说确实是个不小的麻烦。
吴祯想了想,答应道:“这事好办,丁显,对外传出消息,就说我卒了。”
“啊,啥?”
丁显看着好端端的吴祯,脑袋有些不够用。
储兴深吸了一口气,这个招,对自己也太狠了吧……
不过,这确实能让高晖立马返回福州。
毕竟一国侯爷死在了福州,身为行省的参政,怎么滴也得过来送点礼,掉两滴眼泪,完事擦了擦眼泪再回去办事。只是,这样的消息一旦被证实作假,恐怕不好收场。
吴祯看出了储兴的担忧,笑道:“我还活着,海贼倭寇不敢进犯福州,现在散发虚假消息,也是为了吸引贼寇,看看能不能让一直龟缩不出的他们冒出来。再说了,我这几日疲惫得很,想躺在床上睡觉,不过是被好事者编排传出去的……”
储兴看着颇有些无赖的吴祯,重重点了点头。
既然你连“命”都不要了,估计脸对你来说也没啥用,就这样吧,早点“卒”,高晖也好早点回来。
吴祯送走储兴、孟万里之后,又写了一封信,召来护卫宣甘,将自己的信与顾正臣的信一起递了过去:“尽快将这封信交给大都督府的沐英,让其转知陛下。”
宣甘将信藏在胸襟内,转身离开。果然。
当福建参政陈泰与吕宗艺收到靖海侯突发疾病暴毙而亡的消息时,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陈泰不明白吴祯好端端的,一顿能扒拉三斤米饭的家伙怎么滴就突然挂了。
不过病来了,还真不好说。
像是常遇春,当年不也是暴毙而亡,都来不及喊军医救治。
吕宗艺哀叹一声:“靖海侯可是沿海安危的顶梁柱,他老人家走了,这福建沿海怕是不安宁。”
陈泰何尝不知吴祯对沿海太平的重要性,有他在,至少海贼倭寇需要掂量掂量分寸,想清楚了再决定离福州多远再动手。
现在靖海侯走了,这海,还能靖平吗?
“无论如何,行省官员都应前往吊唁。高参政在何处?”陈泰惋惜不已。
吕宗艺想了想:“高参政应该还在泉州府吧。”
陈泰皱了皱眉:“泉州府啊,那个顾知府现在如何了,可有消息?”
吕宗艺摇头,抬手抓了抓胡须:“上次有关顾知府的消息,还是高参政派人送来的,说是收了其知府印信,并上了弹劾文书。”
陈泰铺开一张纸,从笔架上选了一支毛笔:“顾正臣在泉州府着实有些无法无天了,竟然杖死了通判杨百举!”
吕宗艺看了一眼陈泰,缓缓地说:“官吏居在衙署之内,这是朝廷的规矩,顾正臣据此杖责杨百举,并无不妥,何况杨百举还占人宅院……”
陈泰润墨,余光扫向吕宗艺,随后收回:“他有按律杖责的权力,可没有打死人的权力。明明知道杨百举无法在短时间内承受两次杖刑,还执意行刑,最终闹出人命。这是有意为之,以杖刑代死刑!若都如他那般,知府衙门里每年都要打死不少人。到那时,刑部如何复审,陛下如何勾决?”
吕宗艺没有继续争论,陈泰所言也并无不妥,直接将官员打死,这确实得罪了所有当官的,万一你顾正臣哪一天爬到大家头上面去,还不得胆战心惊,整日提着脑袋办公?
但对于泉州府的事,吕宗艺还是有些耳闻,只不过自己重点关注的是福宁、延平、建宁、福州四个府,对于泉州府的事知道的并不多。
有消息说,泉州府虐民惨烈,自己几次过问,高晖只是说征税所致,是百姓抗拒朝廷两税与服徭役引起。
若真是这样,那也不能完全怪在泉州府衙,征不上来税,当官的就有麻烦,为了避免麻烦,只能欺负百姓。要追究责任,那也是皇帝的责任,干嘛就不能免个一年半载的税来休养生息,福建多山,又没多少田地。
吕宗艺坐了下来,想起靖海侯的死,叹息道:“还是需要派人快马加鞭,让高晖回来一趟啊。侯爷卒于福州,我们福州参政不能不吊唁送行,基本的礼数还需要做到。”
陈泰提笔写了一封信,封好之后喊来衙役,命人将这封信加急送给高晖,并叮嘱“即刻返回,不得迁延片刻”。
死人的事大,礼仪的事大。
吕宗艺见陈泰安排妥当,转而说:“泉州府那里我一直很少过问,但眼下那里事多,通判张百举被杖死,唐贤在牢房之中死去,事情已足够震动朝堂。我们一个处理不慎,很可能会受到牵连。”
陈泰微微皱眉,看向吕宗艺:“你是何意?”吕宗艺正色道:“在送走靖海侯之后,我想亲自去一趟泉州府,看看那里的真实情况,顺便调查清楚唐贤的死因。真心痛这病,不可能早不发,晚不发,偏偏发生在入狱之后。”
陈泰拿起一份文书,展开了说:“这件事等高参政回来之后再议吧,你若真心想去,谁也拦不住。只是建宁府并不安稳,前阵子有百姓为了抢一片竹林发生了械斗,伤了十几号人,地方县衙处理不当,又激起民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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