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活着
离得近了,瘸子看到战虎眼里,居然有泪。
它也想活。
也在求他给一条生路。
瘸子感到一阵锥心的痛意,眼里有泪意涌动,为战虎,也为自己。
他们一起在地狱里共度数年,幻想着能等来生机……可是没关系,这个仇他会报的。
拓跋羽对他太警惕,从来不敢碰他的任何东西。
控制战虎的药是例外……那药,可配的不容易。
既要能抑制战虎的毒,又要在极短的接触时间内,通过皮肤渗入毒素,且还不能马上发作。
但只要碰过那药,就一定会中毒,更何况拓跋羽日日带在身上。
只是时间问题。
他自己坚持了三年开始发作,拓跋羽身体好一些,也许五年,也许十年……
瘸子在战虎可怜的眼神中,再次摊开手。
还是空空如也。
希望到绝望在战虎眼里一闪而过。
随之,是噬血的杀意。
战虎一口咬住了瘸子的手,同时,脖子上传来剧痛。
瘸子那只骨头断了的手,还紧握着刀柄。
谁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那刀又是如何而来。
在战虎惊愕的眼神中,他抽出短刀,再次刺入。
鲜血如柱。
战虎一声痛苦的嘶吼,用力咬断了瘸子的手。
萧池也因此被甩落在地。
战虎彻底失控。
它迅速地扑来,萧池本能地抬手去挡,整只手臂被战虎咬住。
萧池没有任何迟疑,用另外一只手抽出还插在战虎脖子上的刀。
手臂被咬断,他跌落的同时,手握短刀,身体以非人的姿式后仰,短刀从战虎脖子一路划向肚皮。
皮肉割裂的声音,毛骨悚然。
战虎往地上一滚,又以惊人的力量站起来,再次扑向萧池。
吼声震天,势要将他吞腹。
下一瞬,瘸子撞进了它嘴里。
“没事啊老伙计,我陪你……”
瘸子含泪轻声安抚。
战虎眼泪流的更多,将他整个肩头咬住,突然脱力倒地。
失去一只手臂的萧池,再次起身,举着短刀,继续划开战虎的肚皮。
很快,一颗还在跳动的虎心出现在眼前。
萧池徒手掏出,扔向楚砚。
“走!”
虎心温热,楚砚捧在手里,整个人颤栗的像风中枯叶。
他强撑着站起来,抱着虎心,狼狈地朝城门方向跑。
城墙上,好不容易止住咳的傅问舟,一口鲜血,噗的一声吐出。
如云如月的他,此刻也失了平静,失了风骨,失了一切一切的思考……
他目眦欲裂地瞪着战虎。
瞪着它嘴里的瘸子,瞪着它虎身死死压着的萧池。
他清晰地看到,萧池望向了他。
萧池扯动唇角,释然般笑了笑。
他知道他在想什么,可不是这样的。
恩和怨,都不是这么算的。
傅问舟背脊佝偻下去,像是松柏遇到了千年不遇的寒雪风霜,再也支撑不住地压弯了腰。
在楚砚又一次跌倒时,虞清然再也忍不住的跑下了城楼。
弓箭手再次拉紧弦。
千钧一发。
北蛮军却突然开始往后撤。
拓跋羽凛冽的声音传来:“傅问舟,你又赢了!”
“大周将魂,果然名不虚传,可赞可叹!”
北蛮大军撤去,楚砚被纷纷跑向他的人接住。
“别碰我,有毒……”
许是他声音太弱,许是没人在乎,他还是被许多人稳稳接住。
接着,更多的人跑向萧池他们。
瘸子还被战虎含在嘴里。
他面朝着大周的方向,睁着的双眼里,似有遗憾,似有不甘,又似含着释然……
萧池被战虎压住,他只能仰望天空。
黄昏时分,不见残阳,天空格外的阴沉。
他想起江云,想起傅问舟,又想起傅晚儿……
他们都是给予他温暖的好人。
是他不好。
即要又要,没有足够的担当, 也不够果断睿智。
是他辜负了他们……
城墙上,傅问舟又一口鲜血吐出,人彻底昏死了过去。
所幸,虎心,脓毒,都齐了。
从清溪村运来的药材,也到的及时。
仿佛老天终于不忍,甘愿认输,让了半子。
兰鸢,廖神医,宋哲,万里,温时宁……所有人都忙碌了起来。
所有军医,渠州叫得上号的大夫,也都在忙着救人。
楚砚伤的很重,除了满身的脓包外,胸口被战虎抓伤的地方,没有得到很好的处理,已经开始脓肿。
他身上的脓液,毒性又重,只能先药浴。
解法也是瘸子告诉他的。
毒语论里面的每一味药,排序都是故意的。
一样克一样,毒性越高,解法越复杂排序越往后。
虎毒是最后一种。
解它,需要前面所有毒药叠加。
但其中有几样,已经绝灭。
也幸好温时宁培育了些可以替代的,虽然效果没那么好,但是有效的。
只是会更痛苦,时间拉的更长。
有多痛苦呢?
楚砚被泡进药水里的瞬间,仿佛被丢进了滚烫的油锅。
痛到浑身颤栗,牙齿咬碎。
痛到呼吸变得急促而凌乱,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吸入火焰,烧灼着他的喉咙。
可偏偏不能用任何的止痛药。
剜心刮骨,不过如此。
但楚砚愣是没发出一声喊叫。
反倒是虞清然,看着这样的楚砚,心如刀绞,眼泪扑簌簌的掉。
“别哭……”
楚砚双手紧抠着浴桶,扯出苍白笑意。
“不疼……还没我娘打着疼……”
虞清然跪在桶边,替他擦着汗,也很努力地微笑。
“那以后我乖一些,哄得母亲开心,这样她就不会再打你了。”
他们还没拜堂,但自在孟县相见后,就已经以夫妻自居。
楚砚的母亲,自然也是她的母亲。
见楚砚眼眸微亮,似是爱听,虞清然又说:“要还不行,我就多生几个孩子,母亲看在孩子们的面子上,指定不会再打你……”
楚砚莞尔:“这不像是你说的话……”
虞清然自幼接受良好的教育,熟读四书五经,对诗词歌赋有着深刻的理解和独到的见解。
即使是在谈论日常琐事时,也能引经据典,言之有物。
她所言所行,皆为世家女子的典范。
她被世人捧的很高,总是优雅端庄。
可经历种种,此时此刻,她却觉得,那都不是真实的她。
她不要做什么典范,也不要优雅端庄,那些都是虚的。
只有自己和在乎的人都好好活着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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