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37章


“挽歌——”

楚云城终是不舍地望着那道缥缈若云似雾抓不住也留不下的身影。

他从未想过,除却雪挽歌外,还有谁人能够成为他的妻子。

哪怕沦为了诸多人的笑柄,纵使雪挽歌一去不回头,他亦未曾想过要去对第二个女人动心。

雪挽歌顿足,残阳如血笼在她身,如梦似幻看不真切。

似要回头却只稍稍偏移了下,就如画面定格。

“你可有悔?”楚云城没忍住问,心如刀绞的痛。

已然失去的爱人正如手中沙,越握紧,流逝得越快。

楚云城慌不择道,用了太多极端的方法,却只能把雪挽歌越推越远,直到俩人之间再无可能。

或许,早在那个雷雨夜,夫妻情分就到了头。

楚云城始终抱有幻想,始终想不明白雪挽歌在想什么,又想要什么,事情怎会演变成这个样子。

……

有悔吗?

雪挽歌默然不语,她遥望那火烧云,广袤的天穹有自由的风,远方的旷野马儿在嘶鸣。

她想。

她该走了。

她真的该走了。

“这一趟,我不该来。”

雪挽歌自言自语的低吟声很轻,像是一阵柳絮荡过的风。

临行前,一串泪还是洒在了大楚的土地。

她终究在这个地方生长了九万年。

血亲刀剑斩不断,只有人心的至暗一刻,才能彻底造就分离。

父母、夫妻、父子、母女。

这世上,原就没有什么永恒不断的关系。

乱世饿到极致,历史之上多的是易子而食。

盛世安定才讲仁义罢了。

人性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雪挽歌在料峭寒冬,披着雪白的长裙,走进了银装素裹的长街。

一步步,无鞋袜,踏出大楚的土地。

当她不知走了多久再次回首,已经不见大楚辉煌璀璨的皇宫,不见那一座拔地而起的恢弘城池,只有在悄无声息之中洇开的夜色,彻底将泪眼婆娑的视觉给挡住。

雪挽歌笑了。

然却泪流不止,满面都是。

一向不是偏执之人的她,在大雪之中笑得破碎,无声的疯癫,正如她的泪水,使得脸孔泛着白色月光,竟如波光粼粼的湖面,是又悲又凉的凄美。

当她哭干了力气,瘦削的身体,修长无力的双足,还想迈上往前走的道路。

不久后,却是顿住。

一老一少,仿佛是等候已久。

月光洒在老少的身上,却将身影拉得很长,孤独之中还有温暖的希冀。

“父亲?”

雪挽歌讷讷地望着龙老和龙滔滔,颇为慌张,动作很快地擦拭着泪水,想要掩盖自己的落魄和失败,但越掩饰,就越发一览无余。

龙老不发一语,牵着龙滔滔,目光隐忍着心疼和沉痛,尽可能表现出一个父亲的平静去凝望着孤寂的孩子。

雪挽歌终是自暴自弃,不再掩盖自己的脆弱,耷拉着头,丧了来时的斗志。

“回家吧。”

龙老喟然道。

雪挽歌蓦地看向了年迈的父亲,委屈使得她泪水盈眶,却是强行挤出了一个竭力的笑容。

两行清泪往下流的时候,她恰好哽咽回答:“好——”

后来,雪挽歌才知晓,龙老一直在这条必经之路上等待她。

就为了能及时接她回家。

留了一段距离,是想让她放纵压抑的无奈和悲伤,然后做个体面人。

不至于太长相见,是不希望她伤心太久,回家的路程再近一些。

龙老思虑得周到全面,正如他早已知晓,大楚这个家必然散了。

各执一言,再难齐聚,孩子生了黑心肠,还管什么天地父母君,只顾着自己的宣泄必然会是撕破脸且无法回首的结果。

大雪纷纷和尘灰在从云层穿过的月光之中同雾。

龙老须眉白发,轻叹几声,却是不说过多的话,只拿出了一件厚重的红色大氅,披在了雪挽歌的身上。

“夜深露重,凛冬寒冷,日后出门可要记得添衣御寒,莫要伤了元气受了寒。”父亲的关怀近在眼前。

雪挽歌轻点螓首,红着眼睛“嗯”了一声。

“姑姑,回家。”龙滔滔眉目稚嫩少年的鲜活,睫翼挂着晶莹的雪花,脸颊冻得泛红,便咧着嘴对她傻呵呵地笑。

“好,回家。”雪挽歌牵起了龙滔滔的手。

回龙府途中,龙老说道:“诛瞳阵医之事,为父明朝给你回绝了。父母之爱子,似如高山伟岸,也是细水流长,但莫要助纣为孽。你想把眼睛换给南音的事,作为父亲,我比任何人能够理解。但你疼爱你的女儿,我也疼爱我的女人。我知你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格,但这南墙碎了,你也撞得头破血流看清是是非非了,亦当有个了断。你是母亲,母亲爱子女,但母亲也是人,不是被吸血的,切莫要本末倒置。这些孩子今日的作为,有你的责任,但你要知道,责任更大的是楚家父子。他们带着孩子走歪了路,能纠正付出再多都好,若不能纠正,一切都是徒劳无果,最后被蚕食也是你咎由自取。挽歌,听为父的,做人不能两全。”

大抵,还有第三条路。

那就是和楚凌一样,遁入空门,真正俯首为众生,苦行积福报。

雪挽歌泪水决堤,源源不断。

她闭上眼睛,  紧皱的眉头实难舒展。

许久,点头应允。

诛瞳阵医,是为阵法医术。

属于本源一族早年所创。

是以——

以阵法为媒介,将一人的眼瞳,换到另一个人的身上。

雪挽歌想用这种方法让楚南音重见天明。

她从来没闲着。

她一直在找本源医师和阵法所需,眼见着就快要成功了,心却死了,死透了,也烂透了。

夜色凉如水,她在九霄远道而去,终是回头看,借着那月光,将大楚若隐若现的王宫轮廓看到。

永别了。

我曾经亲爱的家人们。

她心在泣血。

但也坚定不回头。

如父亲所说。

她是一个母亲,但她也是个人。

母亲是用来敬重的,而不是费尽心思去吸血的。

……

大楚,氛围陷入了僵局。

楚南音的心情很复杂。

她好几次想要留住母亲,但又想要母亲自己留下来,为自己付出更多一些,才能彰显那虚无缥缈的母爱,而后凝为实质,让没有眼睛的她看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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