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信弃义（2）
这些年京中勋贵人家但凡举办宴会，都会递帖子来鸣鸾殿，只是全都被婉拒了，所以章家此举初时人们也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章家宴会那日，南康长公主的车架真的到章府大门口的时候，一时之间，众人哗然，京中风向再度变了。
自从先帝病逝之后，八年来，南康长公主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出现，就是接了章府的邀请，这是何等殊荣。
南康长公主驾临，章家太夫人带着众人在正门迎候。
叶蓁一袭青紫齐胸襦裙，美目流盼，灵秀天成，华容婀娜，仪态不凡。
看呆了在场的众人。
流言蜚语不可信，这若是无盐女的话，那京中贵女可都要自惭形秽了。
叶蓁没有什么相熟的玩伴，有此一行也是为了还章彦佑一个人情罢了，索性就让章家人找了处僻静的亭子自行赏花去了。
章家的这个别苑，还真是用心修的，很有江南园林的雅趣，颇有几份韵味。
叶蓁专心的赏花赏景。
但是其他参加宴会的人却不淡定了。
章家少将军刚刚回来，眼看就要到章家太夫人的寿诞，可她们仍然急不可耐地举办宴会，邀请的大都是家中有适龄未婚女子的。
章家父子虽然常年驻守边关，可是手握重兵，很得皇上信任，少将军本人也是年轻有为，自然是佳婿之选。
前几日有关那英雄救美的传言，众人也只听听罢了。
可是南康长公主今日到此是什么意思？
有结亲想法的那些人不禁心中警铃大作。
莫非流言不假，南康长公主真的对章彦佑有所青睐？
如果南康长公主真的如传言那般粗鄙不堪，那他们还能尝试争取一下。
可是今日见到了长公主殿下后，哪里是他们能争得过呢。
众人都湮灭了心思，就当是单单来赏个荷花好了。
好在这里景致不错，也不枉她们大热的天来回奔波一趟。
章家大房的人自从南康长公主进门以后，那更是笑的合不拢嘴了，俨然这个驸马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一般。
宴会结束之后，随着各家夫人小姐的离去，有关叶蓁和章彦佑的事情也流传开来。
客栈里的顾良辰依然很淡定地看着书，她的侍女不眠不休地守在一旁，生怕自家小姐想不通寻短见，虽然顾良辰说没事，表情看上去也如寻常一般，可是她看了足足一个时辰的书，却没有翻过一页，又怎么会是不在意呢？
顾家老爷听说消息后，刚到手不久的一台端砚就碎在地上了。他就知道，这几年都没有两人成亲的消息传回来，就定然会有曲折，可没想到竟然会是如此。顾家夫人连着好几日眼圈都是红的。
卫霖听说以后，愣住了，心中觉得十分不可思议，同时竟然萌生了紧张感，一时半会他也不明白好友想要做什么。
镇国公府太夫人气急败坏地来找卫霖。
虽是傍晚，但地上的热气没有散，太夫人又走的急，脸色通红一片，听说卫霖还在书房处理公务，更是气得不行。
卫霖的书房中不乏机密文件，除了特定的几人之外，其他人就连他的母亲都是不能够进去的。
太夫人想要硬闯，还好幕僚江海及时赶来拦住了。
很快收到通传的卫霖走了出来，太夫人看到他不慌不忙的样子，又急又气道：
“你到底有没有将南康长公主的事情放在心上，外面都说她和章家长子好事将近了。你还在这看公文，都说成家立业成家立业，你就是位极人臣又能如何？回到家里，连一个嘘寒问暖的人都没有，你要这份家业将来便宜谁？给你那些庶出的兄弟吗？那还不如就让卫家到此为止了。”
“母亲消消气。”卫霖想了一下，仔细叮嘱侍女：“去端碗凉茶来，过一遍冰即可，不要太凉。”
然后给江海使了个眼色，让他将院中的闲杂人等都带出去敲打一番。今日跟着太夫人过来的人不少，这番话若是传到族中，又免不了生出些是非。
众人皆知，卫霖命不久矣，即便成婚，恐怕也难有子嗣，因此无论母亲心中有多不愿意，将来这偌大的卫家恐怕还是要交给哪个庶出兄弟。
他这几年一直在观看，也挑出了两个人品性情还过的去的庶出弟弟，教导一番后将他们放出去历练了。
当初母亲是同意这件事情的，现在又有了不满。
大概是觉远大师的话让母亲有了想法，若是真的能娶南康长公主进门，定然可以镇得住卫家众人。将来他有意外之后，也可以过继子嗣，这样卫家的权利还在这一房。
卫霖听说母亲近来见了不少幼童，搞得卫家人心浮动。
从母亲当日进宫，卫霖就察觉到她身边有一只手在兴风作浪，想要将卫家的水搅浑。
他放之任之，一是不愿意在没有证据的情形下违逆母亲，二来想要找出幕后黑手，一击即中。
卫太夫人还是气的不行，那可是自己看好的儿媳，就这样让人截胡，而且偏偏是章家，实在是让人咽不下这口气。
自从卫家出事之后，她见过章家夫人几次，以前那个总是奉承她的人，变得十分敷衍。而且每次见面章夫人都要提自己的儿子又立了什么战功，又平了什么匪乱，卫太夫人想到自己家里那个动辄就吐血晕倒的儿子，心绪难平。渐渐地，两家就没有往来了。
卫霖安抚道：“母亲放心，章家的事情，成不了。”
卫太夫人一怔，惊喜道：“当真？”
卫霖将侍女端来的凉茶接过来，倒了一碗递给卫太夫人：“我何时骗过母亲？”
那倒是，卫太夫人终于放下心来，想到自己刚才的举动，有些悻悻然：“我刚刚就是太着急了，有些话你不要放在心上，觉远大师说过了，你和南康长公主是天定良缘，自有上天庇佑，你一定会逢凶化吉的。”
卫霖点点头：“既然是天定良缘，想来是别人夺不走的，母亲以后也不必着急。近来暑热，母亲要多注意自己的身体才好。”
卫太夫人看着卫霖没有不高兴的样子，自然此时他说什么都应好。
卫太夫人离开之后，侍卫轻舟探头探脑地走了进来。
“大人，要传小纸条么？”
卫霖哑然失笑：“哪里来的小纸条？”
轻舟挠了挠头：“刚刚大人跟太夫人说，章家和南康长公主的事情成不了，那人家这都一个送帖子一个赴宴会的，大人若是没有小纸条，怎么阻止啊？”
卫霖与章彦佑相交数年，虽然不清楚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他知道章彦佑绝不可能辜负顾家大小姐的，哪里还需要他去阻止。
“有顾家姑娘在，彦佑就不可能另娶他人。而且殿下是个通透的人，若是知道彦佑心有所属，也绝不可能下嫁。”
轻舟悄咪咪地翻了个白眼，苦口婆心地劝说：“大人，你要相信，这世上只有一件事情不会变，那就是……人心易变！”
卫霖略带诧异地看着轻舟，不明白自家侍卫遇到了什么事情，会生出这样的感悟。
看着完全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的卫霖，轻舟不得不说道：“前日，我嘴馋，去福源酒楼吃荷叶粉蒸雏鸡，结果遇到了住在对面的顾家大小姐主仆俩。我打听了一下，她们住在这里已经半月有余，可是没有任何人找过她们。”
卫霖不由愣住，顾家大小姐回京之后住在客栈中不奇怪，可是无人问津那就不对了。
轻舟继续说道：“我见到橘白，问了没两句，她就哭的不行了，说章家少将军变心了，她们是自己从边关回来的。”
四年前，章家驻守的新平郡遭遇蛮夷突袭，章彦佑追寻逃兵不幸陷入包围，奋力突围之后下落不明。
章将军派人前去接应，但耗时一月仍然没有消息，只怕凶多吉少。
此事时隔不久之后，顾家对外宣称与章彦佑曾有婚约的顾家大小姐顾良辰感染风寒不幸离世，但是卫霖知道顾家大小姐并没有死。
章彦佑出事的消息传到京中后不久，顾家大小姐便留书离家，只带着一个侍女赶往边关。
那也是个七窍玲珑的奇女子，她凭一己之力，找到了在荒原中迷失了方向的章彦佑等人，并且带着他们走出了荒原。
当时卫霖知道以后，心中佩服不已。
且不说他们本就情深，又有了这样的救命之恩，卫霖从未想过章彦佑会辜负顾姑娘。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须臾，卫霖嘱咐道：“顾姑娘如今的身份在京中多有不便，找人照应一下，别让宵小之徒冒犯了她。”
“我早就吩咐过了。”看着抓不住重点的卫霖，轻舟愁眉不展：“大人，章少将军变心了！变！心！了！他还在章家安排的相亲宴上给南康长公主下帖子了！你想想自己的事情好不好？”
卫霖垂首：“想来他是有什么苦衷吧。”
听到卫霖还在为章彦佑开脱，轻舟忧心如焚，不屑道：“有什么苦衷能让他连为自己放弃一切的姑娘都辜负，他这样的人品，大人放心将南康长公主交到他手里吗？”
真是国公不急，侍卫急死了！
半晌之后，卫霖轻声道：“我有什么不放心的，不管殿下嫁给谁，有皇上在，她也不可能被人欺负了去。”
轻舟真的是要被他家大人气死了，冷笑道：“大人说的也对，章彦佑虽然不是个东西，但是长得不错，还有些本事，即便他有熊心豹子胆，也只敢欺负一下那个如今没有娘家撑腰的顾姑娘，南康长公主他是断断惹不起的。大人且忙着，也许等大人把江南水患处理好的时候，还能恰好赶上喝他们两人的喜酒。”
轻舟发了一通脾气，直接甩手走人。
听到轻舟说喜酒，卫霖不由想到叶蓁穿着嫁衣的样子，必然是极美的，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眸光流转间尽是含羞带怯的情意。
卫霖眼中利光一闪，扪心自问，这样的风情他并不想让其他人看到。
可是自己能阻止么？
又凭什么阻止？
凭这副没有缚鸡之力，随时可能会毒发然后救不过来的身躯吗？
若不阻止，自己又真的能放开手么？
他自认是个善于决断之人，却不料会在叶蓁这里如此为难，可正是因为这样，才让答案更加明显了，不是吗？
卫霖揉了揉开始隐隐作痛的额头，书案上的加急公文也没有心思看了。
隔日，卫霖请了章彦佑去福源酒楼小聚。
酉时，章彦佑准时赴约，来的时候卫霖已经在二楼的厢房内等候了，他看着章彦佑策马而来，下马之后径直走进酒楼，没有多看旁边的客栈一眼。
卫霖面色不由沉了几分。
“你今日找我可是有事？”章彦佑带着浓浓的疲倦走了进来。
卫霖淡淡道：“你可知道对面住着什么人？”
章彦佑神情一凛，继而苦笑两声，涩声道：“我知道。”
“那你前些日子是在做什么？”不提别的，卫霖心中是敬佩顾姑娘的，因此这会儿对好友确实心有不满。
当日即便没有叶蓁去，那个宴会的目的大家也心知肚明。
章彦佑不再遮掩，目光灼灼地看着对面的客栈：“我母亲以死相逼，不许我娶良辰进门，我父亲不肯表态，却一直把她当谋士用，可是若无父亲授意，母亲怎么可能那么明目张胆的给她难堪，良辰纵是聪慧过人，面对我母亲的无故刁难也无可奈何。归根究底，还是我太无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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