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4.番外四 你还有我们(下)
在总部治疗的那段时间,冯亦几乎看不到傅景时失控的状态,因为纪云薇总会三不五时地给他来个电话嘘寒问暖,面对爱人,这个男人好像有着无穷无尽的精力,那些阴沉的,压抑的,可怕的念头,竟极少出现过。
可这次不一样,纪云薇在和他冷战。
而傅景时也因为无法自控的阴暗情绪,借着机会有意和纪云薇保持一定的距离,这就好比,一个本来畏惧严寒的人,主动将太阳拒之门外,自己则躲在那封闭又潮湿的狭隘空间里,将身体蜷缩成一团,任由温度急速流失,每一寸肌肤都逐渐被冰冷覆盖,这样的境况下,怎么能不被冻僵呢?
冯亦再次叹气:“夫妻俩,有什么话不能说清楚?她只是气你有事瞒着她而已,只要你……”
“冯亦,”男人起身穿上外套,身量很高,挡住了大半的天光,房间里好似突然就暗了下来,衬得他眸底莹亮,有种骇人的执拗,“我不想她难过。”
“她应该开心,不适合难过。”傅景时垂下眼,一向平稳的语调竟带着点轻颤,显得有些不知所措,“我以为自己能控制得很好,我从她身上一点一点贪婪地汲取着能量……可她为什么要受这个苦,她不应该受这个苦。”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到后面几乎是在自言自语,冯亦何时见过这样彷徨迷茫的傅景时,不忍再看,悄悄偏过脸去,假装整理桌面上的材料。
片刻后,傅景时定了定神,一言不发地系上大衣排扣。
冯亦见状,也没再多说什么,两人并肩走出房间。
到了门外,冯亦把傅景时的手机递还给他,试探性地问:“她刚才给你打电话过来了,你要不要回一个?”
傅景时手指微微僵了一下,低头划开页面,注意到上面的来电信息,还算平静的瞳孔骤然一缩,立刻回拨了电话,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傅景时直接拿起车钥匙就走。
“怎么了?”冯亦见状急忙跟上,“你这样子不能开车!你要去哪儿?我送你!”
奈何傅景时连走带跑,三两下就跳上了车,冯亦生怕他出事,一边追一边赶紧仔细回想自己接听的时候,纪云薇是否有什么不对劲,可两人笼统只有一句对话,怎么也品不出问题来。
好在最后一刻顺利钻进了车里,冯亦一把按住方向盘,盯着傅景时紧绷的俊脸:“到底怎么了?你就这副鬼样子去找她,是怕她不够难过吗?”
或许是这话起了效果,傅景时青筋凸显的手臂肌肉稍稍松弛了一些,他径直推开车门下去,走到副驾的位置拍拍车窗:“你来开。”
“哎,早该这样了!”冯亦跟捡了个大便宜似的,爬到驾驶座上。
一路两人都没怎么说话,冯亦几次从后视镜偷瞥,也只看到一张毫无表情的脸,心里不由嘀咕,该不会是纪云薇真出了什么事吧?他知道傅景时虽然没和纪云薇接触,但在纪云薇身边安排了人,随时会和他反馈纪云薇的近况。
唉,毕竟这世上能让傅景时这么心神不宁的,也只有纪云薇了。
又是飞机又是车,折腾到了当天晚上九点多,两人才抵达纪云薇所在的医院。
傅景时大步流星地朝着病房方向走去,冯亦这会儿却更理智一些,先去咨询纪云薇的主治医生,从医生那里,冯亦不仅了解了纪云薇晕倒的始末,还得知那丫头怀孕了。
这倒是个好消息,怀孕的女人最需要照顾了,傅景时也许可以因此重新振作起来。
他这么想着,便悄咪咪地想摸去病房看看,不想傅景时居然根本没进门,而是直挺挺地站在门外,跟座屹立不倒的大山一般,无声无息,又异常执着。
好像病房里的人就是他的全世界,而他却自卑于自己糟糕的现状,不敢再向那个世界迈进一步。
冯亦看得鼻头发酸,正要走上前,房门竟吱呀一声开了。
即使已经为人妻,也即将为人母,纪云薇瞧着仍是清丽可人的小姑娘模样,皮肤雪白,双眸湛亮,不施粉黛的小脸上显出几分不高兴,只是好像比前段时间瘦了一些。
她站在傅景时面前尤其娇小,可气势却很足,动作更是灵敏,“凶巴巴”地抓住男人的领口,踮着脚质问:“来了为什么半天不进来,非得我邀请你吗?”
她天生嗓音绵软,再怎么凶也叫人害怕不起来,傅景时却非常配合地弯下腰,任由她拖拽着进了屋。
随着房门关上,冯亦摸摸鼻子,讨了个没趣,转身先行离开。
不管怎样,有纪云薇在,傅景时总会好起来的。
他把手机收回口袋,页面暗下去的前一秒,屏幕上是他趁傅景时没有觉察的时候,趁机给纪云薇发过去的一段长长的话。
那么聪明的女孩,肯定知道该怎么做的。
“我怀孕了。”
“对不起。”
病房里,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傅景时蓦然抬眸,漆黑的眼瞳像两泽深不见底的海沟,因为这个消息而迸进了璀璨的亮光,顷刻间烧得纪云薇都浑身不自在起来。
想到这人的闷骚性子,她干脆瞪圆了眼睛,鼓着腮帮,伸出手指去戳他的胸膛:“干嘛这么惊讶,怀孕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哦,你的确应该道歉,因为你都好多天没理我了,这就是你对待孕妇的态度吗?傅景时,我告诉你啊,我们纪家又不缺钱,养我们娘俩几辈子都不成问题,你要真的不想理我,那我们就……唔!”
絮絮叨叨的话没能说完,傅景时扣着她的后脑勺,把人压在怀里亲。
亲着亲着,纪云薇觉得脸上有些湿,她睁开眼睛想看看清楚,男人忽地将她按住,喘息了几秒,趁她愣神,将下巴用力埋进她娇软的肩窝,闷声道:“别看。”
他哭了。
哭得安静沉默。
纪云薇哪里还舍得生气,她打一开始就没准备生气,尤其在得知傅景时这段时间经受的事情之后,她只懊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及早发现,可她又清楚地知道,傅景时不愿意被怜悯,他就是这样一个矛盾又纯粹的人,她就不该和他赌气嘛!
纪云薇越想越揪心,轻轻拍他的后背,一下两下,温柔得不像话。
“没关系的,”她坚定地回抱他,纤细的手臂却有着格外庞大的力量,一字一句道,“傅景时,你永远都可以依赖我的。”
她握住他的手,慢慢移到自己的小腹处,仰头朝他展露一个灿烂的笑容:“以后,你遇到任何事情都不用躲起来一个人承受,你还有我们呢。”
“嗯。”
傅景时神色动容,重新将她搂进怀里,偏过脸亲她小小的耳垂。
“我爱你。”
他低声道。
像那年哨子河上呼啸的长风,他的情话急促而笃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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