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以毒攻毒
屋内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
窗外晨光大亮，新的一天正式来临，附近的居民纷纷出来劳作，属于这个村庄的忙碌也有条不紊地展开，傅景时抬起深黑的眸子，透过半透明的窗户，注视着不远处的一扇大门，那是实验基地的位置，此时也已经有人员相继进出。
他想今天天气这么好，应该约小姑娘吃个午饭。
见傅景时情绪还算稳定，甚至说得上是相当平静，冯亦长吁一口气，按了按因为睡眠不足而隐隐抽搐的眉角，按捺住心跳加速的激动，反复看了两遍记录的内容后，对于治疗方案有了新的思路。
他摊开记录本，双腿规矩地合并着，用专业的口吻询问：“以十八岁为分界点，你在十八岁以后的生活显然幸福高了很多，我可以理解为，这个叫纪云薇的小姑娘功不可没吗？”
傅景时回过头来，侧边的光晕笼罩而来，沿着高挺的鼻翼分割成明暗两部分，睫毛又密又长，垂眸时，睫毛深深地覆盖住眼瞳，便只剩下冯亦最熟悉的清心寡欲的模样。
冯亦以为他是不想再说了，刚要说点别的转移话题，却听男人用他从未听过的温柔嗓音道：“嗯，她功不可没。”
“但是我认识你也快十年了，你从来没有提起过她。”
这也是冯亦觉得最奇怪的一点，按照心理学的依赖本能，一个人如果能在另一个人身上得到足以抵抗灰暗心理的幸福感，应该会不断努力地向对方靠近期待寻求帮助才对，傅景时却恰恰相反，他不仅没有这么做，今天以前，似乎对纪云薇的存在都讳莫如深。
但冯亦并没有急着出声催促，他只是像寻常朋友间的谈天一样，和他做着最简单自然的交流。
而从前对这个环节无比排斥的人，今天却非常难得的有了倾诉欲。
“她不是我能独占的。”
所以与其将她挂在嘴边，不如永远放在心底，不刻意去想，自然也不会生出不该有的野蛮心思。
傅景时探身向前，拿过对面茶几上的一个精致礼盒。
她故意把礼物藏在他的车上，生怕被发现，还推着他睡在了后座，明明是很拙劣的小把戏，却让他甘之如饴地上当。
指腹擦过柔软的蝴蝶结缎带，男人低哑的声音也随之轻了下来：“人类无法离开太阳，但太阳从不属于任何一个人。”
“太阳？”冯亦有些新奇地挑眉，这倒是个有趣的比喻。
傅景时勾动唇角，笑意浮上眼底：“嗯，我最糟糕的那一年遇见了她，她的出现，就像太阳照耀在一滩污泥上。”
这么一说就可以理解了，面对喜欢的女孩，每个男人都希望自己足够完美，在被对方发现之前，傅景时想要和那十年的记忆做一个了断，似乎就有了更加正当合理的原因。
但与此同时，他也会变得格外敏感，正如他所说，既想靠近，又想远离。
挣扎和矛盾是人类心理进化中无法避免的过程，有人会一辈子深陷其中，也有人会在适当的时机恍然顿悟。
冯亦的目光寻了过去，停留在那个蓝色礼盒上，半晌，笑着问：“她送的？”
傅景时没回答，只是眼神变得更加柔和。
冯亦转着笔，尝试用轻松的语气继续往下聊：“这么看来，你们相处得很愉快。”
“也许吧。”
“这么不自信？阿时，你应该学会正视自己的魅力。”
至少他认识傅景时以来，这个人超高的异性缘就让他频频落下羡慕的眼泪，即便如此，居然还对这段感情这么不自信，小姑娘可是把礼物都送过来了。
“她对很多人都好，家里的大哥对她有妄想，她只会乖乖躲远一点，同组的师姐算计过她，她也愿意息事宁人，我和那些人唯一的区别就在于，我救过她。”
“但其实，她也救过我。”
傅景时打开盒盖，拿出那瓶男士香水，朝着虚无的空气喷洒出细密的水汽，顷刻间，鼻端就染上极其好闻的冷香，她的品位很不错。
“所以你觉得，她喜欢你未必是真正的喜欢，仅仅只是因为她对谁都好？”
“她还小。”傅景时低笑一声，转而揉搓那条围巾，尾端的白云小小巧巧的，被他用两根手指拨弄着，可怜兮兮地缩成一团，“等她再了解我一些，可能就会害怕我了。”
冯亦摇摇头，这样的想法固然没有错，然而落在一个真心付出的小姑娘身上，未免有些太过不公平了，尽管他还没见过那个小姑娘，但那条裹在礼盒里，一眼就能看出是纯手工织成的围巾，要说只是因为对谁好才送的话，那纪云薇不得累死？
“那也只是你的猜测，基于还未发生的猜测，就拒绝一个你也喜欢的人，阿时，以你的性格，不至于做这么胆怯的事。”
“是啊，”傅景时供认不讳，“我比她胆小多了。”
她尚且有一百种表达爱意的方式，勇敢得像一头小鹿，莽莽撞撞地冲过来，直把他撞得手足无措。
话题到此告一段落，再多的也问不出来了，冯亦心满意足地合上记录本，起身拍拍他的肩膀：“对于你的爱情观，我给不了太多建议，但作为你的主治医生，当初既然能把你从求死的边缘拉回来，现在也依然有信心让你过得更好。不管是因为我的职业操守，还是作为你的朋友，只要你愿意说，我就随时洗耳聆听。”
这些年来，傅景时的自愈能力远超过他的预设，对于治疗前景，冯亦其实还是很有信心的。
实在不行，就还是以毒攻毒嘛，就像当年他建议傅景时加入Daman，通过救人达到自救的目的，如今不也彰显出很好的治疗效果吗？
傅景时的确也没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有用的帮助，他只是怕自己憋得久了，哪天受了刺激没忍住会吓到纪云薇，尽管他的自控能力向来很好，但因为是纪云薇，他总是要比对待别人更谨慎一些。
两人走出房门，冯亦看了眼时间，十点过一刻，刚想说自己能不能留下来蹭个饭再走，傅景时忽然眸色一凝，迈开长腿往前走，转眼间就把他甩下了。
冯亦狐疑地伸长脖子往前瞅，一个娇小的人影正从另一条小道上快步朝这边走来，大概是跑得有点猛，收势不及，傅景时迎面而去，她就一头栽进他的怀里，被他半搂着腰稳住身形，而后揉了一把发顶。
冯亦别过眼，拿出手机订回程的机票。
算了，现成狗粮都吃饱了，还吃个屁饭。
——内容来自【咪咕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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