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2章
当日那事,真是老夫人疼爱薛怀瑞,不忍过了病气?那可就是个人有个人的想法了。
“笑烟,除了我自己,我只能靠你了。”
吴笑烟蹲下来,将薛怀瑞抱在了怀里:“大郎,我错了。”自以为齐嬷嬷在薛怀瑞身边对他有好处,却忘了那样的人连基本的信任都欠妥,哪里有好呢?
这一日正好逢五,薛慈轩再怎么忙碌,逢五逢十,除非不在廖廷,否则都会抽空来向母亲请安。
也是巧了,这天他正好和薛怀瑞走了个前后脚,他进门的时候,齐嬷嬷的尸首被草席裹了,正被人从院子里拖出去,几个粗使的杂役正在清洁地上的血迹。
“这是怎么回事?”
老夫人年轻时就爱刷刀弄枪,但并非说老夫人就行事酷烈。薛慈轩的印象里,他娘脾气很好,好到后院的几个妾室仗着他爹的宠爱上蹿下跳的。就因为童年的那一段经历,薛怀瑞自己娶了正妻后,才会有很长一段时间坚持不纳小。
原本小雅生了瑞儿后,该是夫妻和睦的,可惜……
薛怀瑞忍不住想到了自己身上,瞬间走了一下神。回过神来的时候,就记得边上老嬷好像是提到薛怀瑞的名儿了。
“娘,瑞儿年纪小,做了什么惹得您老生了那么大的气?”薛慈轩一进门,本来是好意安慰的,谁知道他不说话还好,这番话一说,顿时让老夫人眉毛一挑,怒气冲冲的看着他。
“谁又跟你嚼舌根,说大郎的不好了?”
“啊?我这不是一进来就看见拖出去了个下人吗?还是大郎院子里的,我这就以为……娘,您别气。”
看儿子一脸虚心认错的模样,老夫人叹了一声,让仆人们都下去了,只留赵嬷嬷在门口站着:“轩儿,你还记得你小时候受的委屈吗?”
“娘……”
“对呀,你还是有娘在的,可就是因为那时候你娘我和你爹不睦,什么屎盆子都朝我们娘俩头上扣。轩儿啊,你那还是有娘在的呢。”
“娘,我知道,您要说的是胡先生的事。”
“那胡先生你派人查得怎么样了?”老夫人没问薛慈轩是不是派人出去了,因为这是明摆着的。
“天泽书院根本就没解散,书院里是有姓胡的先生,但没一个与那位对的上号。”
这么快查回来,还归功于他们派出去的人马,救下了一位真正的大儒沈全洪全家。这位可是浒州的名人,前年还在天泽书院讲学过一段时间,回乡的时候遇到乱匪。所谓秀才遇到兵,这位大儒遇到了乱匪那也是束手无策的,如不是薛慈轩派出去的人马,一家人全都要没命。
这么一说,薛慈轩愧疚不已。他少年的时候发誓,绝对不让自己的孩子遭遇和他一样的事情,结果……
老夫人叹了一声:“轩儿,你若要续弦那还罢了,若是你不再娶正,那瑞儿就是你唯一的嫡长子,你要好好待他。”
“娘,我知道的。”
“我累了,你下去吧。”
薛怀瑞和吴笑烟怀疑的,老夫人故意装病,不见薛怀瑞,是没错的。
老夫人是故意的,因为薛怀瑞跟着胡先生上课这件事,已经不算是内宅的事情了。况且,他们上课的时候关起门来,没凭没据的,谁知道到底谁是谁非?说下人能作证?都是薛怀瑞的下人,自然是向着主人的,这话是不可信的。
老夫人干脆就不见自己孙子了,她故意那么做,也是为了引蛇出洞。让胡先生知道,薛怀瑞最后的靠山也顾不得他了,那胡先生可不就是露出马脚了吗?
但没想到,那马脚实在太大,老夫人还没出手,薛慈轩自己就醒过味来了。
“母亲,我知道了。”薛慈轩点头应下。
薛慈轩等于是让自家母亲结结实实数落了一顿,不过他心怀愧疚在先,和母亲又感情深厚,到是没什么逆反心理。
薛慈轩正要告退的时候,薛荆魁来了。见着薛慈轩笑了一声:“到是赶巧了,慈轩留下吧。对了,我也是多日没见着瑞儿了,也把瑞儿抱来咱们一起吃一顿家宴吧。”
“是。”薛怀瑞的事闹得不小了,乾州的几大氏族都知道这事了,可是薛荆魁从没过问过。事实上,这还是从上回薛怀瑞剪掉胎发之后,薛荆魁头一回问到他的嫡长孙。
薛荆魁就是这样,他觉得内宅的事情是女人管着的,所以从来都不会过问。以至于薛慈轩年少时,老夫人根本无权掌家,可遇到事,薛荆魁头一个教训质问的就是自己的夫人。而那胡先生的事情,也被他认定了是女人事了吧?
所以,薛怀瑞这头刚进家门,喝了两口水,就被叫回去了。
他心里是不乐意的,因为吴笑烟是不会去老夫人那里的。可是这乐意不乐意,现在由不得他。
又到了梧桐居,薛怀瑞规规矩矩的给爷爷奶奶见礼,规规矩矩的坐下吃饭。
说得好听是家宴,但食不言寝不语,每个人在小几案上低头分食,薛怀瑞吃得是食不知味。
但他食不知味,却不知道有三个女人咬碎了银牙。
薛荆魁年轻时偏宠妾室,但老来明白过味来,却极重规矩。他自己的妾室,他儿子的妾室,都是“难登大雅之堂”的。薛慈轩的那几个庶子,洗三、满月、百日,老公爷和老夫人从没到过场,也禁止他们大操大办。薛慈轩身为亲爹,也不过是打个晃完事。
逢年过节,尤其是大节气要阖家团圆的日子,这个全家也从来没包括过妾室和庶子。他们都是关起门来,自己过节。
可是这回家宴,叫上了薛怀瑞……
李夫人说是又摔了几件摆设,杜夫人关起门来狂做衣裳,魏夫人生病连叫大夫。
薛怀瑞的饭还没吃饭,三个夫人的事儿已经传遍了院子了。
原本因为胡先生对薛怀瑞稍有怠慢的下人们,在齐嬷嬷进了博浪轩后就重新警醒起来,如今老夫人为了薛怀瑞活活打死齐嬷嬷,这还没半天呢,老公爷、世子爷就与大郎吃家宴。
“看见没有?果然这嫡子才是亲儿子,亲孙子啊。”不知道多少仆役私下里如此议论着。
惯常踩高捧低的,都暗自庆幸自己这回还没来得及动手,一心老实做事的,也绷紧了皮子认清了主子。
薛怀瑞吃完了饭,被薛荆魁拉着说了两句可有可无的话,就回博浪轩了。
只是这回去的路上,薛怀瑞明显感觉了不对劲。但凡路上见到的仆人,都规规矩矩的行礼口称大郎,还有谄媚的,跟在常德、晓露后边非要送他一送。
回到了博浪轩,薛怀瑞遣退旁人,一如既往的只留下吴笑烟,而他自己就坐在椅子上发呆。
吴笑烟知道他有心事,也不打扰他,在边上给他做鞋子--吴笑烟手劲大,她做的衣裳不算精美,但是做的鞋子,尤其纳的鞋底针脚密实,踩在脚下又厚又软,比之府里给薛怀瑞预备的鞋,穿起来更舒服,就是鞋面不够精致。
呆了一会,薛怀瑞也不知道自己想了什么,一回神就看见吴笑烟低着头做活。一看她,薛怀瑞心里那些烦躁就都消失不见了。
“笑烟,你真好看。”
吴笑烟一听,忍不住笑了起来:“嗯,我好看,大郎说好看就是好看。”
她从小就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干瘦黝黑,是个丑女子。即便疼爱她的薛丁夫妇,也只会跟她说“女子太美不是好事,贤良持家才是正理。”其实小时候她就知道薛丁夫妇那是怕她伤心,找好听的说。然而吴笑烟从小就有自知之明,对这些事并不在意。
“你不信我?”
“信,一百一千个信!”
“哼!”薛怀瑞扁着嘴一歪头,不高兴了。
“大郎快来试试,新鞋合不合脚?”
“不试。”
“奴婢熬了三个晚上做的呢,大郎真的连试都不试?”吴笑烟素来刚强,若是被鸿宝他们瞧见她现在一脸委屈的模样,非得半夜做噩梦……
“那……那我试试吧。”
“和脚吗?”
“和脚,真舒服,笑烟做的鞋子最好了。”
“大郎喜欢就好。”
行了,别扭小孩不别扭了,这事就过去了。
其实,吴笑烟如今真的不能算太丑了。她快十二了,正是女孩子长得最快最猛地,身子也开始抽条的时候。在国公府里,尤其是到了博浪轩之后,她顿顿能吃饱,吃好,就算是齐嬷嬷没事找事那阵,吴笑烟也依旧紧握博浪轩的库房钥匙。洗衣服之类的体力活她不怕,本质上来说其实也没磋磨她什么。
她嗖嗖的长高,五官也开始发生变化,眉眼也逐渐的舒展开来。
鹅蛋脸,元宝嘴,鼻子略有些高,黑白分明的桃花眼,还有一双对女子来说锐利了些的剑眉。她并非是个丑女子,只是黑依旧是黑,这个年月,瞧见他深色的皮肤,旁人就不会再怎么打量她的容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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