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68 是她应得的报应
两个人,这次坐在了姜昭昭办公室的会客沙发上。
这屋子本来就不大,所谓的会客沙发只是转角而坐的两个单人位,中间放着小小的圆形茶几,姜昭昭和方澜的距离拉近了。
无形之间,对立的情绪也就减弱了一些。
姜昭昭把一杯新茶,再次推到方澜面前。
“我和闻铭,七年前就是恋人。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成绩好,感情也好,我们都以为,会有光明的未来。”
“直到有一天,他发现,我是第三者所生的小孩。”
方澜在这个时候,才流露出惊讶。
眼球明显震颤了一刹。
“确切地说,不光是闻铭知道了。我所居住小区的所有人,我学校的全体师生,我当时那个年纪所有的社会关系里的人,全部都知道了。”
“我父亲的原配找了来。”
“我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我妈妈和我父亲不是合法的夫妻关系。”
“我以为,我父亲因为工作需要,长期出差。可实际上,是他在另一座城市,有一个真正的‘家’。”
“我妈妈是第三者。”这句话,多难以启齿啊。
姜昭昭漂亮的,风情万种的眼睛垂下去,嘴唇都在发抖。
“从那以后,我的生活就彻底毁了。原配不断地来讨回公道,我们原来居住的房子被收了回去,我妈妈的存款全部被追讨回去,而我也恰好满了十八岁,他不需要再付抚养费。”
“无论从法理、情理、伦理上来讲,我和我妈妈,确实没有资格拥有那些东西。”
“我妈妈自欺欺人了二十年,一朝事情败露,彻底社死。我父亲忌惮原配娘家的势力,又正值上升期,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她在重度抑郁和双相情感障碍中挣扎了两年,消瘦虚脱,最终死亡。”
“这是世人眼中小三应得的报应。但凡是一个合法的妻子,或者单纯的看客,都会觉得很畅快吧。可是我妈妈她,赔上了她的一生。”
“即便今天,直到此刻,我做女儿的,也不能为她辩驳任何。”
“我也有外公外婆,舅舅舅妈。从前一直靠我妈接济,她为我舅舅买了房,按月给外公外婆寄赡养费。难道他们不知道,我父亲的真实身份吗?”
“出事之后,为了脸面,和我妈妈断绝了所有关系。”
姜昭昭说到这里,早就泪如雨下。
她激动不已,这是七年来,从来没有说出口的话。
她伸出柔弱的手,握住方澜的手:“方澜,你不要选这样的生活。”
……
姜双,九十年代初曾经小有名气的演员、歌手。
那时候港台的文艺之风吹遍亚洲,也将娱乐繁荣的势头带到了大陆。
她不同于那些摩登、前卫、时尚的风格,如同邻家女孩儿,干净,真诚。
高志,是那个年代的宝贝金疙瘩——土木工程专业正儿八经的本科毕业生。
才子佳人的故事,是缠绵悱恻的美好。如果高志对仕途没有过分的看重,如果他没有遇到能助他少奋斗十年的周家的话。
他一没有后台的知识分子,对口的专业是桥梁与隧道。
但是在明城单位报道时,分给他的工作是无关紧要也没有上升空间的基础路面养护。
直到那一年,西南与西北几个市局联谊,高志遇到了周淑兰。
他郁郁不得志,她父亲却轻易就把他调到了西北某重点高速桥梁建设工程。
高志升职很快,薪水成倍数增长。姜双便逐渐隐退,负责起高志的大后方。
因为他工作忙碌,工程在哪,人就往哪出差。当然,也因为他刻意躲避推辞,直到姜昭昭3岁那年,姜双才从一封他遗漏的介绍信中发现,高志已经在西北成了家。
姜双哭过,闹过,决绝过。
最后,做出了最错误的选择,蹉跎了她这一生。
方澜眼眶也红了:“我从没想过,你……”
姜昭昭打断她:“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同情我。我不值得同情。”
“我是,想让你警醒。人生短短数十载,为什么不堂堂正正活在阳光下呢?”
……
上午结束后翘班到恒隆,是姜昭昭第一次行使‘总裁女朋友’的特权。
她今天提了伤心事,身上又也不舒服,人又很少逛街。
匆匆选了两套男士居家服,就回了‘檀府’。
姜昭昭实在是疲惫,加上小腹一阵一阵的绞痛,她进了门就躺进沙发上昏昏沉沉地睡。
睡梦中依稀有方澜双手捂着脸哭泣的样子,说着父母逼着要钱,说相恋三年的男朋友却不能像闻铭和姜昭昭那样支持她讨回公道。
说她破罐破摔,说着说着,那身形面孔全都成了姜双的模样。
姜双四十多岁,五官出挑,皮肤细腻,气质超群。眉眼间总暗暗含着疏解不掉的悲观和愁绪。
再然后是她濒死的时候,那样仙女一般的人,干瘪瘦弱如枯藤老树,握着她的手:“昭昭,妈妈去了,你就能堂堂正正生活了。”
“妈妈对不住你,对不住这么好的女儿。”
那时她病床前只有姜昭昭,舅舅、舅妈直到人咽气了才来。他们住着妈妈送的房子,皱着眉头嫌弃:“姐姐啊,你真让咱们一家人都抬不起头啊!早走,早超生吧!”
而那个承诺爱她一生,又让她受别人唾骂欺凌的男人,竟然再也没有出现。
姜昭昭悲伤惊惧愤怒齐齐攻心,胸口喘不上气,胃和小腹连成一片,绞肉般的疼。
20岁的撕心裂肺,感同身受,通过梦境,再次包围了25岁的姜昭昭。
指尖发麻,头昏脑涨,疼得瑟瑟发抖,一切都像是真的正在经历。
让她渐渐平复下去的,是冰凉感。
好像掉进了一个铜墙铁壁的干燥舱房,姜双那简陋葬礼上的纷乱人声被隔绝,同时一股暖意落在她小腹上。
姜昭昭舒服了一些,挣扎之态慢慢消退,思绪渐渐浮上让人窒息的黑海,辨别今夕何夕。
有人唤她。
沉稳的,温柔的,音色浑厚缠绵的:“昭昭。”
她睁开眼,是闻铭。
薄削如镌刻的冷白脸皮上,全是心疼。
“是不舒服,还是做噩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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