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说服


王丽梅又何尝不知道小儿子的心思呢。

可又有哪个当娘的舍得让儿子以身涉险,明明能读书,却偏要舞刀弄棒,做个粗人?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这句话传出去,就算是乡里最无知的孩童都知晓其中意思。

为何知道,还不是因为秦扶清通过读书改变了命运?

在秦扶清之前,青牛村附近没有私塾,想要读书都只能去白鹤滩,乡下贫苦百姓,有几个舍得全家大半收入送孩子去读书呢?

当初送秦扶清去读书,秦家差点分家,这事王丽梅记得清清楚楚,村里人也都知道。

后来终于送儿子去读书了,村里人也没少说闲话,笑话秦木桥是个吃着馒头想着咸肉的有志之人,盼着孙子成了读书人,家里就能天天吃肉呢!

那时候大家都是当笑话说的,笑话秦家穷的叮当响,身上衣服都打满了补丁,还想培养出来高贵的读书人。

谁曾想,秦扶清竟然真的能读出头。

秦扶清成了县案首之后,早年那些冷言冷语不知都去哪了,所有人提起秦家,提起秦木桥,都夸他有远见,日后秦家要发达了。

秦家的崛起是大家有目共睹的,迁祖坟,盖新房,盖陶厂,家里的地翻了几番,有了佃农有了驴牛大家畜,那生活水平直线上升!

再看他们家人穿衣裳,就连出门卖豆腐的秦冬财身上都没补丁了。

这还不够说明读书的好处吗?

秦扶清在村里建了村学,大家都送自家孩子来读书,虽说读书不收钱,可纸墨笔砚要钱呐,饶是如此,大家也都是勒紧裤腰带,盼着能养出几个读书人来。

庄稼地里头刨食的人,除了读书,还能怎么改变自己的命运呢?

王丽梅身在秦家,她看的最清楚,家中几个男孩,大儿子读书晚,没什么读书的本事,习得拓印的本事,在二儿子的庇佑之下也能活的逍遥自在。

猫娃子擅读书,就是身体差些,可该有的功名人家也能取得,无非早晚的问题。

驴娃子长袖善舞,不光嘴皮子厉害,擅接人待物,读书也有点出息,至少能在私塾坐得住。

可她小儿子不行,那屁股下头就跟长了钉子似的,在私塾坐半天,非要出门疯跑半天,一跑就没影了。

这叫王丽梅怎么不担心呢?

“石头,娘要你答应娘一件事。”

“娘,什么事,你尽管说。”

“你弟弟就听你的话,他脾气硬,连我的话都不稀罕听。我知道我肯定劝不住他,他迟早要飞走,你得答应娘,替娘看好你弟弟,莫叫他日后遭难。”

秦扶清轻叹一口气,他点头应下:“娘,你尽管放心,锁头也是我打小看着长大的,他是我亲弟弟,我岂有不照顾之理呢?”

王丽梅听了他的话,稍微放心,可眉头依旧蹙着。

身为母亲,她太了解自己的孩子了。二儿子心里有家人,不可否认,可他心里除了家人,还装着更大的东西。

担忧转瞬即逝,王丽梅也没法找出更好的解决方法。

半晌,她也只能擦干眼泪,对秦扶清道:“你想吃些什么?家里有只母鸡不下蛋了,你阿爷就等你回来,刚好你二哥病了,我去把鸡给炖上,再捏些饼子吃如何?”

“行,儿子在外头这些日子,就想着娘捏饼子的手艺,就这吧。”

“你去看看你弟弟,别让他跪太久,跪坏了。”

王丽梅还是心软。

秦扶清会心地笑笑,轻轻捏他娘的手,又放开,示意她安心。

一只脚刚踏进正厅,秦扶清就看见阿爷装模作样地坐在椅子上,弟弟慌忙又要跪在蒲团上。

秦木桥“哎呦”呻吟道:“年纪大了,搓个麻绳都能闪着腰,锁头啊……”

“阿爷,是我,娘去杀鸡烧饭了。”

“哥哥,咱娘还生我的气不?”锁头跪在蒲团上,委屈巴巴地眨着眼睛,像只大狗狗。

秦扶清无奈道:“能不生气吗?气的直哭。”

锁头叹气道:“哎,娘真是的,气不过打我骂我,她老是哭什么!?我去求她别哭了!”

“行了行了,我已经哄好她了。”

“真的?”锁头高兴地差点跳起来。

“真的。”

“那哥,你跟娘说了不?”

“说了。”

“娘怎么说?”

“娘说要我照顾好你,让你听我的。”

“那就是答应我了,对不对?我肯定听你的话!”

锁头也不跪了,起身在屋里高兴地走两圈,看的秦木桥一头雾水,“你们两个,你娘同意什么了?”

“锁头,你是不是在外头做坏事了?”

锁头嘿嘿一笑:““阿爷,我要考武举去!我不念书了!”

秦木桥一愣,“这你娘能答应?”

锁头努努嘴,“娘不是已经答应了吗?只要我听哥哥的话,她肯定应我。”

秦扶清给他一板栗,“别高兴太早,你以为武举就好考了?”

“谁告诉你考武举就不用念书了?日后你跟着我念书,不比在私塾轻松。”

秦扶清皱眉看着弟弟,生怕他得意忘形。想学武可以,可文化课也不能丢,不然不就成了莽夫吗?

锁头还是很高兴,秦木桥看着俩孙子,合着他这个当阿爷的是半点插不上话。

不过也正常,孩子大了有自己想法,他有时候再想说些什么经验之谈,也总要想一想自己的经验能不能用。

请的大夫给钱鑫看完病,还是那一套说辞,积劳成疾,情志消沉,导致肝气郁结,再加上气温骤降,受了风寒,把陈年老毛病给激出来了。

想要恢复,只能静静休养,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秦木桥一拍桌子,当机立断决定让秦扶义从县学回家来,乡试三年一次,今年不中,下次再考就是三年后。

兴许秦扶义的学问到了,可身体跟不上,那也不行啊。

“日后你做了举人,早晚要当官,当官可比种地要累,万一你再累出个好歹,还不如在家种地!”秦木桥如是说。

秦春富问他老子爹:“爹,当官怎么就比种地还累了?”

秦木桥信誓旦旦:“要是做贪官,那就不累,银子照搂,民事一概不管,可若是做个好官,那可就不一样咯,你瞧瞧咱们的县太爷,这个要管那个要管,连人家卖儿女的事都要操心,怪不得这回我瞧见他,比前两年要多了许多白发。”

“咱家孩子都是好心肠的,日后当了官也是好官,你说这操那么多心,身体能好吗?”

秦家人深以为然。

饭桌上,秦扶清问他爷,县太爷管卖儿女的是什么事。

秦木桥便和几人讲了,说是附近村子有个男人,家中有俩儿子,大儿子要娶亲,小儿子要读书,他家中没甚田地,本人又是个懒怠的,不知被谁撺掇,便想出把家中闺女卖掉的馊主意。

听人说卖窑子里得钱多,便张罗打听去哪卖。

还花了些钱打点人牙子,谁知道叫人牙子义正言辞地给拒绝了,连钱都嫌烫手扔了没要。

那人牙说县衙里的官老爷正在严查这类事呢,他们人牙子在官府都有备案,谁要是经手把好人家的女儿卖去青楼窑子,那是要定罪的。

这事传开后,大家才把县里窑子关门的事和县太爷联系到一起。

乡里有光棍说县太爷这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也有人说县太爷是在做好事,总之众口纷纭,各执己见。

秦木桥若是放后世,肯定是个键政高手,他对这些事情向来感兴趣,对谁是好官谁是贪官,心中更是有一杆秤。

听闻此事后没少在乡邻中夸县太爷,秦家人也都觉得县太爷是个办实事的。

不让好人家卖女儿去那种地方,这是积德的好事,做出这样好事的,能不是好官吗?

不管别人怎么说,反正在百姓中间,柳祥贵的名声好得很。

秦木桥还把柳祥贵当做榜样,让孙儿向他看齐,日后也做个清官。

秦扶清闻言笑而不语,他阿爷只看表面,若是知道柳祥贵背后收的银子有多少,估计又该骂贪官了。

不过是非曲直确实难以判定。柳祥贵重视文风文教,虽说是为了升迁,可这几年给县里确实做了不少好事。

他背地里收商人钱财,算是贪污受贿,可又没真的帮商人做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

只能说,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下面的商人不送银子不安心,柳祥贵收下银子,反而叫他们开心。

所以,到底怎么做,才能叫一个好官呢?

这个答案,兴许要秦扶清自己慢慢走一遭,才能找到答案吧。

总而言之,在秦木桥心里,柳祥贵已经是顶好的父母官了,待他也和气,话题一延伸,又聊到老辈子的事情,秦木桥小时候吃的苦说也说不完,每次都要在饭桌上拾掇出来,重新翻戏晾晒,偶尔穿插几句见机行事教育儿孙的警惕之言。

秦扶义身子遭得住,下床坐桌吃饭,听着阿爷和家里人的长篇大论,也觉得活过来不少。

吃罢饭,也不急着收桌子,秦家人就继续讨论起来猫娃子的病。

秦木桥要他跟着自己打太极,“把锁头泡的那个东西,也给他泡一泡。”

秦扶清哭笑不得,“二哥身子遭不住这个,药劲太大了,慢慢来吧。”

赵草儿怕儿子没考上功名,又叫他回家休养,心里会有什么芥蒂,说话都小心翼翼的:“猫娃子,你回家来,娘也能照顾你,等身子养好了,什么时候去考都不迟。”

家里人一副把他当成玻璃娃娃的小心模样。

秦扶义温和应下,并未有什么不满。

他已经释怀了,本来觉得没考上是天大的坏事,现在想想,或许他也该给自己一段休息的时间,既然追不上,那就安静走自己的路吧。

在家中歇了几日,秦扶义跟着阿爷打起太极,每天营养补物没断过,脸色也渐渐红润了许多。

秦家人这才放心下来。

另一边,秦扶清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乡里来拜访的人来了一趟又一趟,他总不能一直借口身体欠佳窝在家中。

该应酬的还得应酬。

考中举人后,秦扶清就相当于头顶知县,脚踩教官。

这句话什么意思呢,就是他已经能做官了。

按照当朝的选官制度,举人能够通过拣选、大挑、截取三个途径来做官。明年去京城参加会试,就算三科不中,可铨补知县,一科不中可任教职,以州学正,县教渝录用,这就叫拣选。

三科不中的举人,还能由礼部分省造册,送往吏部由官员面试拣选,称为大挑。通常六年一次,而且大挑比较看中官员的相貌。

如此说来,只要考中举人,就相当于一只脚踏进仕途,至于能不能做官,做什么官,还得看有没有萝卜坑,以及各人运气如何。

秦扶清今年十七,中举了,此等年纪就有如此作为,更受乡邻追捧。

除了地主乡绅想要与他攀关系,就连附近县的官员,也多有打听他为人的。

人怕出名猪怕壮。秦扶清中举的消息传回来之后,秦家的待嫁儿女又重新回到人们的视野,有心人一看,不光是秦扶清单身,连他的哥哥姐姐们都还未婚嫁,不由得心思就活络起来。

朝廷有法规定,凡男二十不娶,女十五不嫁,人头税翻五倍,秦家人都多交几年的人头税了,还是没能给家中儿女寻觅个好人家。

安溪县的媒婆都知道秦家是块硬骨头,奈何这骨头带肉,是真香啊。

数不清的人家找到媒婆,想要媒人上门撮合,出的条件都优越无比。

谈不妥举人老爷的婚事,那就退而求其次,与举人家成了亲家,不照样跟着沾光?

于是乎,秦家来了一波又一波的媒婆,把门槛都给踏平了许多。

偏偏媒婆上门,还不能不迎客。

秦扶清回来三天,连哥哥和姐姐们的面都没见着,就是怕被媒婆捉个正着,干脆连弟弟都不见了。

秦扶清的婚事无人敢插手,毕竟他都举人了,明年进京,说不定就被哪个高官王爷给看上了,谁敢给他介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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