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初识老潘
第三章 初识老潘
在还有十分钟就到十一点的时候，我到达意远茶馆，门口停着耗子的那辆破面包，看来耗子早我一步已经来了。进了茶馆，里面稀稀落落的做了几个人，环顾了一下，便看到正对我坐着的那泛着金属光泽的大背头，还有那副让我哭笑不得的打黑墨镜。在耗子对面，背对着我还有一个人，看不到他的面容，只能看到那臃肿的身材和头顶中央的那片戈壁沙漠。
我朝耗子招招手，耗子也注意到了我，起身将我引到座位上，向我介绍：“这位是我的老哥，潘援朝。你叫他老潘就行。”我心想“老哥”这算哪门子亲戚？但是脸上还是热情的向其打招呼：“你好，老潘哥。”老潘脸上也堆出了笑容，同时伸出了他那肥厚的手掌和我握手，嘴里说道：“你好，你好，叫我老潘就行。久闻张同志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我心想这人说话怎么文绉绉的，再说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出名了。
后来听耗子说，他和老潘是在一次赶大集的时候认识的，彼此说话投机，相见恨晚，不由得当天就烧了黄纸，上了猪头，做了拜把子的兄弟。我心里觉得好笑，这俩大老爷们儿也忒有情调，竟然能在赶大集的时候认识，还立马拜了把子。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老潘今年已经五十多岁，他们家本是当地一个书香门第。祖上三代都是在私塾教书的先生，家风崇文尚礼，也算作一方有名望的人家。到了老潘父亲这一代，私塾已不再流行，其父也无别的什么手艺，家道于是逐渐衰落。及老潘出生，长成少年，全国上下又掀起了轰轰烈烈的红色大革命运动。老潘在这场运动中，像中国千千万万的青少年一样，受到了激进思想的鼓舞，励志将自己的一生投身于解放全人类的伟大无产阶级革命事业当中，而并无理想继承家里的酸腐文化。并且在那场十年浩劫当中，广大知识分子受到了无情的迫害，很多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其父看到当时的社会状况，也就放弃了让老潘子承父业的打算。于是老潘在那场运动当中彻底没有了后顾之忧，很快就在行动中脱颖而出，大放异彩。但是老潘虽志不从文，却因其家庭世代书香，从小耳濡目染，也能识文断字，略通经史。在激烈的革命斗争中这无疑也是一股很强的战斗力。于是二十四岁的时候，老潘成了红卫兵队长，到二十七岁时就当选为镇革委会主任。
我不明白耗子为什么将老潘也叫了过来，难道昨晚所说的发财门路也需要老潘入一个伙？耗子显然看出了我的疑虑，对我说：“老张，我知道你奇怪为什么今天老潘也在这，他能在这，主要是因为他的一门手艺，这门手艺关系到我们能不能发财。在说这个之前，你先看看这两样东西。”说着耗子从他身旁的包里拿出了两样白色的东西放在了桌子上。我定睛看去，原来是两块白瓷碗片，上面有几片青花。翻看了几下，不明就里，问耗子：“这不是两块瓷片吗？有什么好看的，到底怎么回事？”
“呵呵呵呵”听到这话，还没等耗子开口，老潘先笑了起来，说道：“张同志果然好见识，火眼金睛！这就是两块瓷片，哈哈哈哈。”
听了老潘的话，我顿时有种被人耍了的感觉，心中不觉有些羞愤，有种起身过去揍他的冲动。看我黑着脸，耗子赶紧用脚踢了一下老潘，老潘止住笑声，也发现我那散发着丝丝怒意的眼神，不由有些尴尬，于是紧接着说：“张同志别急，别急，你…”
“叫我张扬就行！”我余怒未消，打断老潘的话。“嗯，嗯，好。张小哥，你…”“我说老哥你能不能正儿八经的说句话，别拽你那些臭文化了，让你学时你不学，不让你学，你又在这儿显摆。你知道老张啥学历？正宗的大学生毕业，这要搁古代那就是中了举人，属于统治阶级。你连你们家学问都没弄清楚还在他面前拽？也不怕人家笑话。赶紧废话少说，拣重要的来！”耗子显然也急了。
老潘被人揭了老底，明显有些不好意思，老脸有些发红。不过也不怪耗子呛他，这厮两次开口都让我掉一身鸡皮疙瘩，刚才要不是耗子先揭他，我也会发作。
老潘见我目不转睛的注视着他，赶紧对我说“好好，我拣重要的说，重要的说。这两块瓷片可不是普通的瓷片。在这两块瓷片中，有一块是北宋年间的，一块是明朝嘉靖年间的，你可知它们哪块是北宋的，哪块是明朝的？”说完又看着我。我心想这糟老头算是完了，狗改不了吃屎。如果不是故意气我，就是平常这样跟别人忽悠惯了，养成了职业病。老潘见我不吱声，立马意识到缘由，不等我发作，拿起靠里面的一块瓷片对我说“看，这块是北宋的，另一块是明朝的，看看它们有什么不同。”我都快被他气乐了，哪有心思看有什么不同。老潘见我一动不动，又张口道：“张同～扬，慢慢看，不着急，不着急。”我心里彻底的无奈了，这老头还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易。于是对他说：“老潘，你还是怎么叫我方便，就怎么叫我行了，随你就行。这两块瓷片我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同，你们俩也别给我打哑谜了，说说今天叫我来，到底是谈什么事情？”
耗子见我如此问，接口道：“老张，说白了，跟你说的发财的买卖就是倒腾古玩。这事儿需要两个人搭手，做起来才方便，所以今天把你也叫了过来，想拉你入伙。”
我听耗子如此说，顿时吃了一大惊，压低声音对耗子说：“你还真是胆大包天，犯法的勾当你也敢做？不怕有命拿钱，没福花销！”
“呵呵呵呵”耗子轻笑几声，拿下了墨镜，挤着他的牛眼说道：“老潘，你说的那是倒卖文物，倒腾古玩跟倒卖文物是两码事，你别紧张，放心，没有事的。现在很多人开始做这个行当，很多古玩行都已经开了起来，都是正规经营，不犯法。并且做这个买卖那可是一本万利！有时候一件东西出手，就能赚你一辈子都赚不来的钱！我这两年一直倒腾保健品，也没赚着什么钱，甚至还赔了不少，因此我一直在想换个行当跑跑，也换换风水。正巧半年前认识了老潘，他又懂得鉴别，所以产生了倒腾古玩的想法，就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和我搭伙。昨天晚上看到了你，想到咱们之前的关系，所以就想让你入伙。”
“你不是有你老哥吗，他又懂鉴别，你们两个搭伙不是正好吗？”我问道。
听到这里，老潘开腔到：“惭愧、惭愧，我若有张同志的体魄，定然就和小犇去了，断不会麻烦张同志。怎奈……”说着慢慢移出了右腿，用手轻轻的拍了两下。
原来在老潘任镇革委会主任期间，一次抓斗搞破鞋的会议当中，被审的犯人里一个颇有姿色的年轻寡妇引起了老潘的注意，之前的老潘全身心的投入在革命运动当中，没有想法也无暇顾及自己的儿女情长，可是见到那个寡妇之后，老潘内心深处的某种东西好像被唤醒了一般，不受控制的冲击着自己的心房，于是老潘利用自己手中的权利放了那寡妇一马。在当时激荡的社会环境中，那寡妇正苦于如何找一个靠山，因此对老潘为什么放过她自然也是心知肚明。之后不久，两人便勾搭成奸，做成了好事。
一日晚间，老潘在和寡妇幽会之时，由于动静太大，被邻居听到，喊来街坊围堵在寡妇门口，誓要将奸夫抓出，扔进粪坑浸泡三天。老潘受惊过度，慌不择路，欲翻过墙去逃脱。没成想寡妇家的墙只是用石块粗粗垒起，没有用泥巴粘和固定。惊慌之下老潘用力过度，没翻过墙去，反而却把墙头扒塌，摔下墙来，随后又被从墙头掉下来的石块砸中了腿。一夜之间，由高高在上的革委会主任变成了一个人人喊打的阶下囚。
接下来的半个多月中，老潘被人拽着批斗于镇上的各个公社之间，被石头砸伤的腿也一直没有机会得以医治，以至于本来并不太严重的伤发展到最后也变得无法医治，从此老潘只能跛着右腿行做一些无法出大力气的活儿用来勉强糊口，由于这个原因，后来也一直没有找到老婆，到现在五十多岁依然孤身一人。
老潘虽然腿瘸了，但脑子还算精明。七八年之后，社会开化，形势转好，很多华侨、华商回国探亲、投资，带动了祖国经济的发展。华侨、华商在投资经济之余，对中国五千年历史文化传统也一直很感兴趣，因此也直接促成了古玩行当的发展。老潘年轻时家境尚好，祖传下来不少珍玩、器物，虽在革命期间这些东西没收的没收，砸毁的砸毁，但老潘对各种古玩也并不陌生。凭着这份记忆经常替人掌个眼，时间长了，眼光倒越发精准、老道了。
“即使这样，我入伙也做不了什么啊！再说我从来也没想过做这一行当，也不知道怎么入手啊！”看了几眼老潘的右腿，我又抬头望向耗子。
耗子一听我话有松动，立马拍着胸脯向我说道：“这个你放心，都包在我身上，再说这不还有老潘嘛。我早就打听好了，咱只做白天的。遍访祖国大江南北，低价收来好东西，再到大城市高价转出去，用不来几次，保证赚的人仰马翻！哈哈哈哈”说道最后，耗子都忍不住激动起来。
听了耗子的话，我又一次确认了没文化的可怕，同时问道：“什么叫白天的？还有晚上的？”这时老潘插话道：“白天的就是能见光的，也就是正规、合法的买卖。晚上的也就是不能见光的，一般盗墓、挖坟的都属于晚上的，那是犯法的，并且也是脑子愚笨的苦力干的活，咱们不干。其实古玩这个行当是一个充满了挑战与刺激的门路，每件古玩都有它的故事，或真或假，或贵或贱，既需要从事者有丰富的历史文化知识，同时也需要一份胆识与孤注一掷的魄力，才能力辨真伪，得到精品。”老潘这话让我内心一阵莫名的激动，我一直想要一种充满挑战与刺激的生活，于是不免有些心动，难道命中注定要与古玩结下不解之缘？但是似乎又有些矛盾，没有拿定主意。耗子见我陷入了沉思，于是说：“老张，你慢慢想想，三天后给我答复。走，咱先去莒县羊汤吃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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