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将幽深心门为她打开
林医生给童妍的一本书上说，当受到创伤的人们，能够将过去的记忆重新去整合与解释的时候。
病人会自然慢慢得到恢复。
童妍跪坐在穆湛礼身边，拉着穆湛礼发凉又颤抖的手。
她放轻自己的声音，再次发出邀请：“当时发生了什么呢？湛哥，给我讲一讲。好不好？”
穆湛礼手心里握着那个白色的小葫芦。
他身体在慢慢发抖。
像是丢失了灵魂一样。
童妍有些害怕此时此刻的穆湛礼。
害怕穆湛礼会突然失控，打她骂她、摔东西。
可是她不敢离开。
这是第一次，穆湛礼主动提起和小白葫芦有关的人。
原来小舟不是失踪了，是死了。
穆湛礼坐在地上，不说话。
一双漆黑的眸死盯着手里的白色葫芦。
黑宝不知道从哪里跑了出来，趴在穆湛礼面前的地板上。
童妍不敢动那个葫芦。
她凝视着穆湛礼失神的表情，柔声说道：“这个小葫芦，真漂亮。”
穆湛礼一动不动。
童妍看一眼趴在地上的黑宝，勾起一抹浅浅微笑：“湛哥，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到黑宝那天吗？”
“那天，我拿着挂着小葫芦的钥匙去东风公园等你，你来之前，我遇到了黑宝。那时候黑宝身上特别脏，瘦瘦的，已经饿了好几顿似的。然后你就来了。我才知道，原来钥匙是你丢的。”
“刚认识你的时候，你这个人拽的不行。也不会笑，嘴巴还很毒。我跟你要拍片医药费，你二话不说，转了二百五给我。当时真的把我气死了。”
“其实刚认识之初，我有点儿怕你，但是也对你很好奇。我总觉得你这个人肯定有过不堪的过去，所以才会撬锁，手心上还有疤痕，还对别人那么冷冰冰。”
“可是后来，你无条件帮我安装书架，帮我从电梯里搬花。再后来，你在养老院打了郑万昌。我当时很解气，你知不知道？然后我通过你，认识了玉姨。我得知你和玉姨非亲非故，却照顾着玉姨，还掏空腰包给玉姨交住院费。这一个个细节，我就知道，你这个人本质特别善良。”
“后来，我们一起经历了很多很多。我还收养了黑宝。直到我们彼此爱上对方，出于对你的尊重，我不敢过问你从前的经历。虽然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误认为你坐过牢。可我也相信，本质良善的你，即使误入过歧途，也可能是逼不得已，或者遭人陷害。我一直想听你亲口说说过去的那些事情。”
“你的警察身份，是陈叔叔告诉我的。但是你在卧底期间，经历了哪些让你痛不欲生的事情，我不知道。陈叔叔和林医生想要告诉我，可是我没听。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完全信赖我，对我敞开心扉。”
童妍深吸一口气，眸子里盛满温柔和恩慈。
“这么善良又刚强的你，到底经历了什么呢？”
她凑近穆湛礼麻木无神的一张脸，亲了亲他的脸颊：“湛哥，这个很漂亮又特别的小葫芦，是小舟送给你的，是吗？看起来不是买卖品，是手工做的吗？”
童妍说了太多话，嗓子眼儿有些发干。
她不敢放开穆湛礼的手，也不敢离开他远一点儿。
她等着穆湛礼。
如果今天仍然敲不开他的壳子，她就下次再敲。
总有一天，她叩门的时候，穆湛礼会将幽深的心门为她打开。
总有那么一天的。
童妍低下头，轻轻揉着穆湛礼的手。
他的手冰凉。
童妍怕他冷。
“狼骨。”
童妍一怔，抬起头看向穆湛礼。
穆湛礼仍旧垂着头，他又说：“这是狼骨做的。”
童妍轻轻握紧他的手，问：“哪种狼的骨头？”
穆湛礼眨了眨眼：“野狼。”
童妍问：“小舟……用野狼的骨头，给你做了一个小葫芦？”
“……嗯。那匹狼，是我和小舟一起打死的。”
童妍掩住心里所有惊惶奇怪，轻柔地说：“你和小舟好厉害。”
“西缅有很多山，也有很多丛林。有一次，我们陪着格番去狩猎，走到半路迷失了方向……我和小舟被困在了下大雨的森林里……就是那时候，我们遇到了那匹狼。那匹狼有一米多长，牙齿尖利。我的右小腿还被它咬了一口。”
“咬哪里了？我看看。”
童妍弯身，挽起穆湛礼右边裤腿。
在靠近膝盖的下方，看到了一排褪色的牙印伤疤。
“当时很疼吧？”
童妍用手指轻轻揉了两下，然后给穆湛礼把裤腿放下。
穆湛礼始终低头，望着手里的白葫芦。
他又说：“打死那匹狼之后，小舟说，狼骨可以辟邪。就把那匹狼带回了格番的宫殿。他用狼的头骨磨了一个小葫芦，然后把那匹狼埋葬在了工厂的山脚下。”
童妍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小舟是格番的手下吗？”
童妍望着穆湛礼，一点一点，循循善诱。
“我到格番身边的时候，小舟已经跟了格番两年了。小舟是格番身边的翻译，认真忠心踏实，格番很赏识他……”
童妍等着穆湛礼继续说，可是穆湛礼沉默了好长一会儿。
“小舟比你年龄小吗？”童妍问。
穆湛礼缓缓摇头：“他比我大两岁。总是让我叫他舟哥，我不愿意，我喜欢叫他全名。”
“小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童妍的声音很轻、很慢，也很柔软。
林望给她的专业书籍里面，有讲到如何引导病人来叙述自己的感受和回忆。
童妍不是专业的心理治疗师。
此刻的她，只是有一颗很强烈很强烈，要靠近穆湛礼的心。
穆湛礼将白色小葫芦握在手心里。
呼吸像是被阻塞了通路。
有些艰难和沉重。
他说：“小舟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人。他可以残忍到杀死一匹狼。也可以柔软到每天喂流浪的猫狗。小舟最喜欢的诗人是泰戈尔。最喜欢的颜色是白色。”
童妍在脑子里组合了一下穆湛礼讲的这个人。
觉得小舟是个很复杂又很有趣的人。
童妍问穆湛礼：“小舟是不是和三太太一样，很照顾你？”
穆湛礼很轻地笑了一声。
可他的神情和眼神却掩饰不住的苍白。
仿佛每当回忆一件事，穆湛礼就流一滴血。
耗尽他目前所存不多的能量。
“小舟长相斯文，像一个绅士。但是他很会骂人。他会用好几国的语言骂人。”
“湛哥，小舟也会骂你吗？”
穆湛礼又很轻地点了一下头：“经常骂。不过我都骂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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