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春兰见哥哥端了个脸盆出来，没等父亲开口叫骂，就小跑进屋，端了个箩筐走了出来。

这里大富、梦田、顺来三人也都将肉放在各自的独轮车上，在一群看热闹的孩子们的拥簇下，朝各自的家中走去。得到音讯的蔡花挺着大肚子笑眯眯的在门口迎接，见男人把肉搬进了堂房，就赶紧的去到厨房，把饭菜端了出来，大富正在狼吞虎咽时，就听见自家的那条一身通白的“大白”在门外“汪、汪、汪”的乱吠。

听到“大白”在狂吠，蔡花就挺着个大肚子走去门来观看，只见保长李大雨拄着那根文明拐杖，领着两个肩背长枪的军爷朝自家的屋里走来。蔡花心中猛地一惊，他们此时来找大富，绝对是黄鼠狼进宅—没有好事。蔡花就转身进屋，她要叫自己的男人躲起来。

大富见自己的女人出来，没有出声止狗，就感觉奇怪，于是端着饭碗走出来看个究竟，与自己的女人蔡花和蔡花身后的保长迎面相遇。大富见保长，他恼着脸不打招呼，只是把头梗着，像是遇见了一个陌生人，不认识似的，皱着眉头在门前瞅着。

李大雨一双手扶着文明拐杖，在前沿的台阶上杵着，他见大富不理不睬，就脸现怒气的说道：“大富，你莫总给我梗着个脑壳，丧着个脸，我不是来向你借钱借米，看你的样子，我是保长，我来是办公事，今个有几个军爷及长官和家眷要到宝山县城，由你与赵梦田、钱顺来三人相送”。

大富听说又要送脚，不由得大声争辩埋怨道：“到什么时候了？已经快到小年了，你们这些当官的能不能让我们清净个一天、半天？”

李大雨回道：“我想啊，想你们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清闲，可我得听上面的。这中央有蒋总统，这乡里有蒋团总，他找我，我就得找你。世上就这么回事，是穿皮鞋的管穿布鞋的，穿布鞋的管穿草鞋的，就这么回事，别多说，和他们一起走吧”。说完，保长李大雨朝两个军爷一努嘴，一个军爷会意的一抖枪道：“别给老子磨叽，赶快走”。

蔡花挺着个大肚子跟了出来，她看见村头孙老二的门前，赵梦田、钱顺来已经一前一后的站在一顶小轿子前。旁边还有一副担子，看样子那是给大富准备的。见此，蔡花不放心的叮嘱道：“大富，在路上别总由着自个的性子”。大富有些烦心的一挥手道：“莫给我嚼，给我回去”。走了两步的蔡花忍不住的又回头道：“大富，送到了就赶快回来”。大富又是一吼道：“给我滚回去，外头冷”。

气冲冲的大富，跟着保长李大雨来到军爷面前，保长李大雨哈一下腰道：“长官，你们走好”，只见那军官一挥手道：“让保长费心了”，然后又说道：“起轿”。

两个军爷走在前面，梦田和顺来抬着轿子走在中间，那军爷贴着轿子走，大富挑着百十来斤的担子紧跟军官，而大富身后又是四个军爷，一行人出了村庄往好汉坡方向走去。大富听见轿子中是一名女子低低哭泣的声音。

一行人刚走几步，就听到村中有人惊呼：“起火啦，起火啦”，大富、梦田、顺来三人都不约而同地回头望去，只见玉华的厨房上空升起一股浓浓的黑烟，再看时，就转成白色的烟雾。三人脸上紧张的神色又缓过来了1。此时，便听到轿子旁边的军官说道：“瞧你们一个个熊样，真是山里人，没见过世面，烧了孬的找好的，死个穷的找富的，这世上的事就是这样”。说完，用手拍着轿杆软下口气道：“彩云，我说的话你听见没，他们死了就死了，你跟定我，保你吃香的，喝辣的，从昨夜开始，你就是我杜大中的夫人，一个连长的太太”。听到轿子中女子抽泣着说道：“杜大中，你真是连畜生都不如，你摸着脑壳想一想，你有没有良心，你败成这样，回到村中，我和我相公家待你多好？可你，看你是个人，怎么你的心比蛇还毒，尽在我们成亲的晚上，杀了我相公一家”。说到此，那轿子中叫田彩云的女子更是泣不成声。杜大中道：“我的宝贝，这叫无毒不丈夫，谁叫我这么喜欢你？为了得到你，为了让你死心塌地的跟着我，没办法，才出此招。女人终归是女人，看你一头长发，却是短眼光，这人生在世要见风使舵”。说着，杜大中回过头来，冲大富身后的几位军爷说道：“我有这班子兄弟，和手中的七八条枪，到县长那里，怎么也能弄个保安大队长，弟兄们，跟着我，保你们在城里有舒服有快活，比趴在冰天雪地里被共军打得嗷嗷叫强多了，所以我们就见风使舵，脚底抹油溜了”。

太阳早已升起来了，但此刻没有炽热耀眼的光芒，像一只橘红色的球悬在空中。而张狂的西北风，又如同鬼哭狼嚎般的咆哮。五里沟两边的松树林子在大风的劲吹下，此刻如海水涌动起来的巨大波浪，发出涛声阵阵。那些田角地头，荒坡废滩上的枯枝败叶，狂风将它们扬起，裹在飞沙浮尘一起，肆无忌惮地翻过这座山头，又降在那边的山凹，给原本寒冷的严冬增添了凄厉、萧条的寒意。

可在那云天相接的高空，有几只矫健的雄鹰，此刻全不畏严冬的寒冷，在云中，在山峰展翅翱翔。它们用它那矫健的英姿，一会是一个急速的俯冲，一会又是一个快速的升空，与这严冬的冬天拼搏，在天地间勇敢的奋斗。

一行人走在弯弯曲曲的山道间，狂风，松涛和军官的自吹自擂，让挑着担，抬着轿的大富、梦田、顺来三人厌恶的沉着脸，一言不发的挪着沉重的脚步。轿子中田彩云伤心的恸哭，让他们又心生同情，却只能在心中。他们过了冲翻了岭，就来到好汉坡中柏树林边，西北风在柏树林的阻挡下，变得温顺了好多，让人感觉有点暖意，梦田回过头来，用一种畏惧的眼神看着军官说道：“长官，这里避风，能不能歇会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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