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二章 坦白
第四百九十二章 坦白
这屋里的一众人，谁也没有见过这样的。
饶是霍云沛同徐嘉衍两个人在外行走有经历，也真是头一次见到薛盈盈这样的小娘子。
她好像是怯懦的，又似乎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被黄家派了打手追到官道上去的薛盈盈自然是柔弱怯懦的。
但现在站在客店中不愿意走，非要来见上一面，哪怕只是磕个头谢个恩的薛盈盈，又分明是不怕的。
士族郎君或是女郎，其实在平头百姓的眼里，大多时候脾气性情都未必有多好。
又或者是涵养好，家里教导的不错，的确是名门淑女，清贵郎君，那容忍度也总是有个限度的。
碧霄既然下了楼，同薛盈盈说了那些话，叫她尽早离去，只管去过她自己的清净日子。
她又不是傻子。
碧霄是傅清宁身边最得脸的大丫头，手底下就数着她当家做主呢，她说的话，当然代表着傅清宁的心意。
薛盈盈就已经该离开了。
偏偏又不肯。
还有后头那些话。
傅子谦观察着傅清宁的神色，又瞧不出什么来，便抿着唇角叫阿姐：“要不我下去同薛小娘子说一说？”
反正他年纪还算小的，也不怕有什么。
不然这一屋子的表哥们，小的几个又未必能出面说话，大的吧年纪又跟薛盈盈相仿的，最好是不要单独相处，哪怕是在大庭广众之下，那么多人瞧着，能不说话也不说话。
故而傅子谦才开了这个口的。
傅清宁却摆了摆手说不用，转头吩咐碧霄：“你去领她上来吧。”
·
薛盈盈换了身不那么闷的颜色。
月白上襦陪着藕荷下裙，走起路来裙摆摇着，晃出浅淡波纹来。
她跟在碧霄身后进了门，施施然上前来，略一提裙摆，露出素白色的鞋头来，就准备跪下去拜礼。
傅清宁诶的一声，也递了一只手出去。
碧霄立时会意，因是站在薛盈盈身侧的，她手伸出去的就极快，一把托住了薛盈盈，稍稍用了些力，没叫薛盈盈顺利跪下去。然后傅清宁才开口：“就不要跪了，这不是才换了一身新衣裳吗？这客店中可没有准备着跪经用的蒲团，没得弄脏了裙子。
身上的麻烦事情都解决了，打扮的干干净净的，往后就该漂漂亮亮的过日子。
况且我本来也没有这样的习惯。
便是身边这些当差伺候的丫头们，也没有动辄便要来跪我的。
你说是来谢恩，咱们说会儿话，你也回去吧。”
她说的那样和软，连语气都是温平的，然而她的态度却没由来就是坚硬得很。
薛盈盈心下一沉，就知道自己大概是留不下来的。
她垂眸下去，有些失落，又怕这幅神情会影响到傅清宁的心情，于是强撑着，到底笑脸迎上傅清宁的目光去：“我也晓得出身不好，于郡主而言是来历不明的人，只是今次郡主是大恩，救了我的性命，我……”
她犹豫了很久，抿着下唇：“我的心思也没那么干净，瞒不过郡主。虽然我只在郡主跟前待了一日光景，却也明白郡主是个很明白且通透的人。
我跟黄老爷签那个契书去借银子的时候，就……后来在郡主跟前回话那会儿，我也意识到其实自己说错了话。
因为我告诉过郡主，乐阳百姓是人人都清楚。
黄老爷他平日里的确是施粥棚做善事，但往外头放印子钱，借钱给人家，也确实干的不是人事儿。
我是明明知道，仍然去借了。
也未见得我真就到了那样过不下去的地步，便是外头做绣活儿的那些铺面里，去借些银子来使，我都没想过。
所以起初抱着侥幸的心理，确实是我自己的选择。
签下那个契书，也是我自愿的。
半年之期一到，我还不上钱，黄家来要债，哪怕是派了打手来抓我去黄府，也都是合情合理，即便真的闹到官府县衙，也是黄老爷占理。
我又做什么要跑呢？”
她自己说到这儿，都苦笑了一嗓子：“还不仗着我是我女孩儿，年纪又不大，家里没了人，爹娘都不在了，倘或命好些，这样子博一博，有贵人们瞧着我可怜，自然是为我撑腰出头的。
说不定我运气再好些，贵人见我可怜，把我带在身边做个使唤丫头，或是给了我些银子傍身，我从此离开乐阳县也成。
所以打从一开始，我心里头的想法也没那么单纯。对于郡主来说，我不是什么好人。”
薛盈盈说的真切，的确是诚恳的不得了。
她对抄着手，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始终都没敢抬头去看傅清宁。
而傅清宁却笑了笑，把薛盈盈的话接了过去：“你说的这些，是为了想留在我的身边做个使唤丫头，才想叫我觉得你态度诚恳，愿意认错？”
薛盈盈猛地摇头说不是：“我只是想着，既然要来跟郡主谢恩，总要把我先前做过的那些事情，还有我自己心里头的那些想法，本来就应该一五一十的说给郡主听。
难不成我又要来谢恩，还要扯谎诓骗郡主吗？
我的确是想留在郡主身边，当牛做马，报答郡主的恩情。
可是郡主既说不必如此，我也真的只是想来谢个恩，也是……也是想把这些事情同郡主说清楚。
毕竟都是我自己做过的事儿。”
傅清宁也大抵听明白了，笑意真切了些：“那没什么，你都这样说了，我也没什么好跟你计较的，更不会追究什么。
你自己也说了，原本你那点儿小心思，我也不是不知道。
可既然知晓，不也帮着你料理了这件事情吗？
所以你说与不说，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同之处了。
既然选择帮你，就没有要追究的意思。
在这说来，我转道乐阳县，也不全然是为了帮你。
横竖我们这一趟出门就是四处游山玩水的，我这表姐最是个爱管闲事的人，路遇不平之事，全当是来乐阳县看看此处风土人情，顺手帮你解决掉这个所谓的麻烦罢了。
你非要说谢恩，那就很是不必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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