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全世界最爱我的人
季冉爸妈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人,在那个年代,别说存款和养老金,能不愁吃穿就是好日子了,大部分农村人都是活到老干到老。
由于常年劳作和个人体质的原因,季母过了三十才怀上季杰,四十几岁的时候又生下季冉。
季父的身体也不好,得了肺结核一直拖着不去治,家里的重活累活都落在了季母和年幼的季杰身上。
在季冉四岁的时候,季父季母相继去世,兄弟俩成为了孤儿。
当时季杰已经十六岁,本身脑子就不灵光学习不好再加上家里实在是太穷了,他没参加中考直接就辍学了,
为了养四岁的弟弟,从小就干农活的季杰自己一个人在家里的菜地里种菜,等家里的蔬菜出来了,每天天不亮就摘出来清洗好放在篮子。
他不敢把年幼的季冉单独放在家里,天色微亮的时候,便把没睡醒的小季冉放在自行车的前杠上,后座挂着两大筐菜,骑着破旧的自行车吱嘎吱嘎地走向通往镇上的乡路上。
可是卖菜能赚几个钱呢?
他把卖菜的钱宝贝地裹在塑料袋里,再把塑料袋塞进内裤缝着的内兜里。
这还是季母留下来的习惯,他延续着妈妈的每一个习惯,仿佛妈妈还在身边。
卖完菜以后他常常会去镇上的超市买两元一大捆的挂面,回家用白水煮拌上酱油就是一餐饭。
但他常常会给季冉买镇上卖的红豆包,两元五个红豆包,季杰全部留给季冉吃。
卖豆包的大姨可怜两兄弟,每次都会多给一个。
哪怕是多给,季杰也舍不得吃一口,年幼的季冉虽然小,但他什么都懂。
他常常会装作吃腻了吃不下了,把剩下的红豆包往哥哥的嘴里塞。
日子虽然清贫,但是季冉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可怜孩子。
他每天都陪着哥哥种菜收菜,再陪哥哥去镇上卖菜。
农村清晨的麦田总是雾蒙蒙的,雾气打在脸上冻得人皮肤又黏又疼。
季杰总是把季冉裹在自己破旧的棉袄里,自行车摇摇晃晃颠得屁股生疼,哥哥胸前瘦得突出来的骨头也硌得他背痛。
可那弥漫着泥土和新鲜草木香气的山路,和哥哥身上总是火热的体温,却是季冉一生中最幸福最难以忘怀的幸福时光。
当季冉快到了上小学的时候,季杰觉得不能再这样穷下去了,弟弟年龄小,日子怎么样都能过。
但是人不向前走,时间可不会一直在原地等你。
他要赚更多的钱供弟弟读书,他觉得季冉比他聪明,一定是要好好读书的。
对于他们农村孩子来说,读书这条路,是他们可选择范围内最能改变命运的捷径。
下定决心的那一天,他把几件洗得发白的旧衣服随意地装在化肥袋子里,准备出去闯闯。
临走的前一天晚上,他左手轻轻拍着弟弟的背哄他睡觉,右手慢慢地摇动着手中的蒲扇给他驱蚊。
“哥,你要去镇里吗?”
“不是镇里,是城里。”季杰的声音极轻,伴随着窗外虫鸣的交响,几乎要听不见。
“比镇里还远吗?”
“嗯,很远。”
季冉翻了个身,小手搭在季杰的手臂上,“哥,我能和你一起去吗?”
这个问题季杰不是没想过,弟弟这么小,留在农村寄养在婶婶家里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他家穷,亲戚也都穷,大家都穷得叮当响,虽然怎么样都能留出一口饭给季冉吃,但寄人篱下的生活总归是不好过。
可是他现在自己都不知道去城里能做什么,他已经做好了露宿街头的准备,他怎么可能带着弟弟一起去受苦。
小季冉像是读懂了哥哥的心,央求道:“哥,带我去吧,我不怕吃苦。”
“不行。”季杰想都没想直接就拒绝了,“城里不比家里,村里邻里邻居的大家都熟悉,你出去跑一天哥也不担心,城里我听说有人贩子,我一眼照顾不到你被拐走了怎么办?”
季冉的手指不自觉地搓着被角,泪水在黑暗中无声地落在了枕头上,他以为哥哥看不见,但是季杰看得一清二楚。
他叹着气安慰道:“小冉,哥是为了你好,才让你留在家里。哥答应你,一年,就一年,哥就回来接你,行不?”
季冉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过了半天才小声说道:“哥,你走了,家里就没人了。没有你,哪都不是家。”
季杰的胸口仿佛被一股力量重重撞击,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一阵剧烈的疼痛。
他又抬起手拿着蒲扇,慢慢地给季冉扇着风。
半晌后,他才心虚地问道:“小冉,城里生活很苦的,你真想去?”
听到哥哥的话里有了动摇的意味,季冉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哥,我真的不怕吃苦,我也想去城里看看。”
季杰摇着蒲扇的动作停在半空中,过了半晌后,蒲扇拍在了季冉的屁股上。
“你小子,跟屁虫啊!我看我去月球你也能跟我上天!”
季冉明白,哥哥这样说就是同意了,他紧紧地抱着季杰的手臂,眼皮越来越沉,嘴角扬起幸福的弧度安心地睡去。
季杰个子长得高,但因为常年吃得没营养,虽然正值壮年但面庞消瘦,颧骨突出,皮肤紧贴着骨骼,没有多余的脂肪。
谁家招工都想要力气大的小伙子,看到季杰瘦成皮包骨样,很多招临时工的雇主目光扫过去便自动略过他,
兄弟俩来了海市两天都没有找到落脚的地方,季冉不哭不闹,乖乖地蹲在季杰的身边。
他们没见过五层楼的商场,地铁公交更是没坐过,他们不懂为什么街上的行人脚步都那么匆忙,也不懂为什么一碗最普通的清汤面能卖十块钱。
海市的每一处都让兄弟二人浑身不舒服,这里没有蛙鸣,没有一眼便能看到山头的麦田,没有木头燃尽的柴火香。
尤其是上下班晚高峰,望着那川流不息的车流和人群,走在狭窄的弄堂里,被迫闻着汽车尾气,季杰突然就感到一阵心烦意乱。
季杰也不知道去哪里,只能牵着季冉的小手跟着人流走。
自从爸妈去世之后,季杰就主动担下了要养家糊口的重担。
爸妈走的时候,他虽然悲伤但绝不悲情,他没有丝毫害怕的情绪,反而咬紧牙关在心中暗暗发誓一定会把季冉好好地养大。
可是来到了陌生的大城市,季杰第一次产生了恐慌的畏惧感。
那种恐惧感密密麻麻,从城市的四面八方毫无章法地向他袭来。
他不怕自己被瞧不起,他只怕季冉吃不上饭,上不了学。
终于,在来到海市的第三天,季杰找到了低于市场价的工地工作。
他在工地上做钢筋工,日薪比老工人低一半,哪怕是这样季杰也愿意干,因为工地可以提供免费的简易活动房居住。
有了落脚的地方,季杰心情大好,干起活来也卖力。
慢慢地大家发现,看起来瘦骨嶙峋的季杰其实力气一大把,再加上他肯学肯干话又不多,工友们对他的印象都很好。
季冉也很懂事,白天哥哥在工地干活,他就自己一个人待在活动房里看书。
这些书都是季杰没事的时候去废品收购站收回来的带彩图的儿童读物。
季杰自己文化水平不高,但是能教季冉一些简单的拼音。
季冉聪明好学,每天自己一个人对着拼音一本本地看,一年下来也学会了很多字。
季杰待的工地一个月只给五百块生活费,其他的工资要到年底才结算。
在海市这种地方生活,虽然二人在活动房里住免去了租房的费用,但是工地不供饭,一个月五百块刚够他们两个人吃饭。
季杰依旧是清水挂面拌酱油,工地干活起早贪黑尽是些体力活,以前在农村家里一捆挂面能吃上五天,到这边两天就能吃完一捆。
日子再苦他也没亏待了季冉,他常常会买一些小孩都爱吃的零食给季冉带回去。
夏天的时候,活动房里热得人坐立难安,就算打开风扇吹出来的风也是热的。
季杰就会给季冉一块钱,让他每天都去买冰棍吃。
季冉嘴上应得好好的,等到哥哥走了他就把一块钱藏起来,每次季杰下工后问他今天有没有吃冰棍,他都笑嘻嘻地描述着冰棍有多甜有解暑。
到了月末,季冉拿着攒好的二十几块钱去街边买了一只廉价的烤鸭撕好了摆在盘子里。
烤鸭的香气让他肚子叫得不停,他忍了好几次想等哥哥一起回来吃,最后还是没忍住啃了一段鸭脖子,他要把肉多的地方留给哥哥吃。
等季杰回来后,看到烤鸭的时候眼底除了震惊之外还有愤怒,“哪来的钱?”
季冉不敢说是自己不吃冰棍攒下来的钱,其他理由他又编不出来,只能低着头闷不作声。
季杰气急了,拽过小季冉扒了裤子就是一顿打。
“哪来的钱为什么不说!人穷志不穷!那些偷鸡摸狗的事能做吗?从小到大我是怎么教你的!”
季冉委屈得死死咬着下唇,屁股被揍得通红也一点眼泪都不掉。
季杰打累了,把季冉翻起来没好气地扯到墙角罚站。
“你想吃烤鸭你和哥说,哥再怎么样都会给你买!偷钱的事,坚决不能做!”
说完,季杰把一盘撕好的烤鸭直接丢进垃圾桶里。
本来一言不发的小季冉突然冲到垃圾桶旁,疯了似的大吼着:“你不是想吃肉吗!为什么要丢掉!这不是我偷的钱!是我没吃冰棍攒下来的钱!”
季杰不可置信地望着跪在地上翻垃圾桶的弟弟,如同晴空霹雳,瞬间击中了他的心灵深处。
他的双手不由自主地颤抖着,眼神从震惊逐渐转为痛苦和自责。
爸妈去世的时候他没哭,后背手臂被晒暴皮了他没哭,再苦再累他都没流过一滴眼泪。
而此刻,泪水就像决堤了一般疯狂从眼眶中不受控制地喷出来。
他冲到季冉身边,拽着季冉的手往自己的脸上扇巴掌。
季冉连忙把自己的手抽回去,“哥,你干什么?”
季杰每一次的抽泣都像是在撕扯着灵魂,释放着压抑已久的所有复杂情绪。
最后,季杰郑重地给弟弟鞠躬道歉,还把烤鸭用清水冲洗了一遍,啃得骨头渣都不剩。
也就是在这时,季杰又给自己下了一个死命令。
五年之内,他一定要在海市安家,让季冉过上和那些城市小孩一样的生活。
从那天起,季杰就像没命似的干活,最后就连包工头都看不下去了,主动给他涨到了和老工人一样的薪资。
涨工资那晚,季杰破天荒地给自己加了餐,还买了一罐啤酒。
“小冉啊,哥现在啊越来越值钱了。”一罐啤酒就把季杰喝得满脸通红。
明明是大好青春的年纪,季杰的脸却晒成了古铜色,粗糙的手掌上有好几处裂纹,每个手指上都有厚实的茧子。
“这个工地马上就完工了,到时候结账了,哥就把你送去上学,你张大爷家的孩子现在就在海市读书呢,到时候哥问问需要办什么手续,哥提前都准备好。”
季杰的目光温柔而专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季冉,他终于在夹缝般的生活中看到了光亮。
他第一次如此有自信,认定了自己这双手真的可以把弟弟托起来。
工地完工后等着结算工资,活动房拆了兄弟俩没地方住了。
季杰把季冉送回了农村老家,自己在海市找临时工的工作想着多赚一点日子就好过一点。
等了三个月马上要过年了,工地也没结算工资。
他开始急了,联合几个工友一起去讨薪,连续十几次都得不到回应。
讨薪路漫漫,过年季杰都没有回家,四处打听老板的下落。
一直拖到了次年,眼看着季冉马上要上小学了,他没有钱交择校费,季杰彻底崩溃了。
工友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老板的消息,几个工友决定破罐子破摔,软的不来就来硬的。
决定要暴力围堵老板的前一晚,工友搞来了几根工地上用的重型撬棍。
“咱们真去啊?”
季杰手里掂量了几下撬棍,眼底都是决绝。
“必须去,咱们还有退路吗?”
工友依旧有点犹豫,眼底闪动着不安的光芒,“可是……这是违法的吧,万一对方报警把我们抓起来怎么办?”
“抓就抓!”季杰把撬棍咣当一声摔在地上,“要不来工资,我弟弟就没有书读!谁让我弟弟没书读,我就和谁拼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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