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真欢喜亲友来投(下)
且说徐明薇这头安顿好了房师傅一行人,有了身子倒不比从前,才在家里奔走过两趟,人便十分疲乏,一时让婉柔扶着自己回屋里歇下,睡足了一个时辰,才被穆氏轻轻摇醒。
“奶奶,该起了,夜里又要走了困。”
徐明薇眼皮子还重,但也晓得她说的在理,勉强着起了身,洗漱好了,嘱咐婉柔说道,“你去先生院子里瞧瞧动静,若是都起了,便回来报一声。”
婉柔晓得她心里惦记房师傅,脆声应下,一时高兴地去了。厨房今日送的绿豆百合红枣甜汤,摸着温温热,并不是冰的。只是孕早期怕寒,因而一碗里放的少许绿豆,一双手也能数的清。
徐明薇看得心里暗笑一声,这些个也真是仔细,端着慢慢喝了,碗都还没放下,就听见婉柔又转了回来。徐明薇面露惊讶,朝人看去,一眼倒先看见了跟着婉柔进来的人影,不是房先生还是哪个?
“我估摸着你也该起了,便过来凑凑运气,才走到半路,就撞见了你这丫头,也不必烦着相请了,正好跟着过来。”房师傅淡笑着解释道。
徐明薇连忙叫人另外再盛一碗甜汤来,请了房师傅入座。师徒两个分别许久,先前是还有外人在场,心里便是有千言万语,有些话也不好细说。这会子面对面坐了,倒都静默了下来,一时也不知从何说起。
徐明薇见她眼下虽然有些青黑之色,两颊也消廋了些,但看着精神尚好,也算是放心,许是旅途奔波所致,因而开口说道,“先生本是要来,也好同学生说一声,妥当安排了镖局护着才好呀。”
房师傅说道,“你且别再提这话哄人,真送信来,也只今日拖明日,明日拖后日罢了。你这点打算,我岂能不知?”
徐明薇干笑着摸摸鼻子,忽地想起娇娇来,便朝穆氏说道,“烦穆娘子去娇娇屋里看看,可是午睡起了,若是起了,也带来见见先生。”
一面又朝房师傅笑道,“先生也许久没见她了,也不知这小东西还记不记得先生。”
房师傅算着日子,问道,“在家时就听说已经教着学步了,如今可会走了?”
徐明薇摇头,苦笑道,“哪里能成。那小东西生得懒散,又惯会蒙人,小兰娘子才扶着走了几步罢,她就抱着人胳膊腿儿不放,眼泪汪汪的,不知道的还当谁欺负了她,委屈成那个样子!我打她两下吧,还会跟她爹爹告状了,手指指着,嘴里咿呀咿呀的,那点机灵劲儿全用在偷懒耍赖上了。”
房师傅听得闷声发笑,说道,“这性子倒像你。”
徐明薇冤枉死了,“先生与我,是从小看到大的,哪里有她这样时候过?我看呀,还是像她爹爹多些。”
房师傅也只是拿她顽笑,并不争辩。徐明薇又问起小陶,叹气道,“这丫头伺候得尽心,连我看着都是服气的,这回是生了什么病,连走动都难了?”
说起这个,房师傅面上也露出些难过,说道,“却是说不清楚的女儿病,连大夫都看不得,这会子也只是在家等死罢了。真是可惜了这么个好姑娘,我留了两百两银子与她,算是谢谢她这些日子的尽心伺候,趁着还有力气,待自己好些,好好过完最后日子罢了。”
徐明薇寻思着小陶看着不似那等肮脏姑娘啊,房师傅看出脸色来,叹道,“我原也奇怪,还没嫁人的干净姑娘,却是从哪里沾染的一身毛病回来。后来去了她家探病才晓得,一家子的衣服鞋子都混放在一处,乱得不成样子……小陶自己是个爱干净的,只是耐不住她家兄嫂乱拿乱用,贴身的小衣也是不说一声便自己取用了……”
房师傅说到这里,也不好再说下去,只摇头说道,“这世间做人也是艰难,把自个儿料理干净了也不成,边上只要有一个拖后腿的,人也就跟着坠下去了。”
徐明薇听她语气唏嘘得很,连忙安慰道,“凡事皆有定数,先生已然尽了力,再有缺憾也是命中注定,多想反而无益哩。”
房师傅点点头,笑道,“如今倒轮到你来开导为师了,果真有长进。”
徐明薇就此跳过小陶这个话题,问起京中新闻来。
房师傅略一想,说道,“听你娘说,这京里最近是有些不太平,夜里常听见官兵追捕逃犯的声儿。所为何事,你娘也是不清楚,因而这次出来,她也是同意的,大概是想着我这孤身寄住在傅家,万一出些岔子,来往音信都无人通传罢了。再有者,就是你那小姑子傅宁慧,我看你婆婆许了重金寻访名医,只怕是真生了什么不好的病症,药石无效哩。”
徐明薇惊讶道,“已经病得这样重了?前头从未听傅恒提起。”
房师傅低声说道,“我隐约听见些,傅恒应该也是知道的,可能还记着上回她闹出的丑事,也不愿意在你面前提了罢。她那夫家倒是个有情有义的,原本上头见他功底扎实,又有恩师愿意为之奔走,好容易谋了个道同的肥差,只因傅宁慧病重离不得京,他竟一手推了,把一干人等得罪了光。如今也只在翰林院里做个小小抄书,往后再要起,却难了。”
徐明薇闻言有些怔楞,说道,“她果真是个福气深厚的。”
房师傅也是如此说,正巧小兰娘子抱了娇娇来,一时都围着孩子逗乐,欢笑不已。徐明薇让人把雪团和饭团也抱了过来,这下娇娇可来了精神,竟不用人扶着也能踉跄走上几步,只为去扯两只猫儿的尾巴,直把雪团和饭团恼的,最后一个跳到柜子顶上,一个跳到徐明薇背上,可把丫头们给急的,连忙来救。
老赖家的忽然进来,被眼前场面惊了惊,很快收了脸色朝徐明薇通传道,“奶奶,外头门前来了顶轿子,说是打华瀛县来的,为着送生辰礼来了。”
徐明薇嗖地一下惊起,先还以为是她大哥徐明柏来了,但又一想这事绝无可能,身为父母官没有外召调令,轻易是不得离了任地的,因而稍稍定下心神,问那老赖家的,“可知道轿子里的是谁?”
老赖家的摇头,回道,“传话的丫头面上倨傲的很,并不肯说了,只让人来通传,要开了正门坐轿子进来哩。”
徐明薇回头看房师傅一眼,见后者面上也是一阵讥笑,便回头同老赖家的嘱咐,“你出去同那人说,若是我亲嫂子,正门倒是进得的。若不是,还请她自己掂量着些,要么坐了轿子立时回去,要么老老实实从小门进了。一个妾而已,我正经大嫂还在京中徐家住着,她又算是个什么东西?值得我堂堂一个县令夫人倒履迎了?”
老赖家的原本心里就有些底,这会儿得了徐明薇准话,面上也做起个笑脸,轻笑道,“奶奶且放心,老奴这就去递了话。”
一时往前头去了,半晌,才听见她领了人来,恭恭敬敬地站在屋外问道,“奶奶,人且带来了,您这会儿可得空?是见还是不见?”
徐明薇朝婉柔看一眼,后者知意,懒洋洋地往外头喊了一声,“奶奶说身子乏了,且放着明日再见罢。”
众人相对看着,各自堵嘴忍笑不已。又听见外头有女人冷哼了一声,摔手去了,这才敢放开手,哄堂大笑起来。
“你哥哥也是,派个什么人来送生辰礼不好,偏送个这样的。眼下还好你大嫂住在京里没在一处,不然以她那个性子,碰上个这样的,连骨头生吞了都有的。”房师傅说道。
徐明薇说道,“男人看女人那眼光,落的多半不是地方,才有这么些个张狂的货,被宠得渐渐不知天高地厚起来。越是那贤良恭德的,越嫌无趣哩。回头待我再写信说他一番,别什么脏的臭的都往我这里送来,没得污了我的地儿。”
房师傅啧了一声,还不待说话呢,却见娇娇瞪着圆溜眼儿朝她们看过来,鹦鹉学舌道,“脏脏……脏的……臭的……”
众人都被她逗笑,倒是房师傅笑着打了徐明薇一下,“往后在孩子跟前可要注意着些了,别什么都往外头蹦,瞧瞧,这才刚说,她便学上了。”
一时又俯身去抱了娇娇,放在自己腿上逗了,“娇娇,跟着师公学些正经话好不好?师公教你写字说话,让你以后比你娘还要聪明灵敏?”
徐明薇听着也好笑,怕小孩子好动累着先生,忙拦道,“她还这样小,先生教她的,一时也记不住罢了。不如等大些,再送来先生屋里。”
房师傅也只是顽笑,逗了一会儿见娇娇开始揉着眼睛打哈欠了,便将孩子还给了小兰娘子,让人带着下去歇了。
“在你这儿坐了大半日,我也该回去了,明日得了空再来。”房师傅起身告辞,徐明薇不好强留,一时亲自送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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