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美丽的废物
宋昭离开后,陈肆拒绝了负责送他的车,沉着脸往外走。
“别想太多,你没那么重要。”
“对了,别再搞定位跟踪那一套,挺恶心的。”
女人刻薄的话阴魂不散般,在他耳边不停地转来转去,转得他想杀人。
突然,他脚步停下,没由来想起宋昭的伤。
以那女人的德性,肯定不会乖乖吃药,这样下去说不定会恶化。
理智一遍遍警告他,陈肆你别犯贱,人家根本不稀罕!
但想到女人后背上那些疤痕,两条腿就软骨头似的,自作主张掉头,让他一脸阴沉地往回走。
回家里,果然看见那药原封不动,还是他昨天拿过的样子。
陈肆告诉自己,她是为救了他才受的伤,如果他视而不管,也太不当人了。
送个药而已,代表不了什么。
原本想送去宋氏,但想到,她现在肯定不想见到他。
陈肆瞥了眼手里的药,嘲讽地扯了扯唇,什么工作忙都是借口,不过是为了躲他而已。
于是,他将药送到宋昭在公司附近的公寓。
高档公寓,每栋都有独立管家,肯定会将药交到她手上。
从一楼大厅出来,陈肆没有立刻回学校。
他觉得自己很没出息,自从了到宋家,就越来越不像自己。
人就是这样,情绪上头的时候,什么毒誓都能发,真到了这里,他又不甘心就这样离开。
他想见她,疯狂地想见她。
陈肆坐到外面长椅上,手臂随意撑在大腿上,低着头愣神,连他自已都不知道,他到底在等什么。
就算见到她,又能做什么?
恐怕只会更觉得他恶心,骂他又搞定位跟踪那一套。
但他并没有用定位找到这里。
早在很久之前,他就查过包括宋昭在内的宋家人,他对看过的东西过目不忘,知道她有套公寓在这里。
至于定位……想到这,陈肆只觉得更可笑。
除了两次担心她出事,在这之前,他从来没有随便定位过她。
曾经他对包括她在内的宋家人,只有恨,恨不得他们去死,甚至想过无数种残忍的办法,让他们血债血偿。
可到现在,陈肆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对她这样心软。
即使她把他当条狗一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可他还是舍不得。
舍不得留她一个人在外面。
想到她身上那些异常,脚底处部惊心的伤,陈肆就什么仇恨都忘了,只有对未知的恐慌。
他只想看她一眼,看她好好的就行。
一整天,陈肆跟个雕塑似的,沉闷地坐在长椅上。
从太阳落入西山,到月亮爬上苍穹。
高跟鞋的声音,由远及近。
.
晚上很晚,宋昭才从宋氏到公寓。
早上给陈肆说的,倒也不全是假话,最近宋氏内部纷乱,又要处理从孤儿院拍到的东西。
她忙得脚不沾地,住这里要节省很多时间。
刚走到大门外,宋昭忽然敏锐扭头,目光冰冷地看向公寓外的长椅。
长椅上空无一人,旁边是葳蕤高大的热带植物。
陈肆早在隐隐听见熟悉的高跟鞋声音的时候,就弹射而起,闪身躲到茂盛的植物后面。
瞧这女人看过来,他听见自己心跳声突地加快,如鹿撞,如擂鼓。
“喵~”
脚边突然被软乎乎蹭过,陈肆一惊,条件反射地低头看去,是只半大的流浪狸花猫。
“喵呜~”
想到门口的女人,他简直头皮直发麻,用脚轻轻踢着小猫,赶紧走,我现在可没空理你啊。
宋昭收回目光,皱了皱眉,是她最近太神经质吗?为什么总觉得,有人在暗中注视她。
小猫缠上了陈肆,怎么赶都不走,陈肆冷冷瞪它一眼,等他再抬头。
简单大气的公寓大门,女人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好似穿堂风扫过,心口空荡荡一片。
半晌,陈肆低低“嗤”了声,狭长利落的眼眸半垂,浓睫落下讥讽的阴翳。
陈肆啊陈肆,瞧瞧你现在像什么样子,也不怪人家说骂贱啊。
“喵呜~”小猫还在蹭他的腿。
陈肆蹲下,挠挠它的下巴,冷冷道:“我可没吃的给你。”
小猫:蹭~
想到什么,陈肆漆眸闪闪,转而自嘲道:“明天再来喂你,行吗?”
小猫:蹭~
陈肆撸了把它脑袋,沉冷的嗓音带着点不受控的丧气:“她不喜欢我,所以我没家给你住,知道吗?”
小猫:蹭~
“欢迎回家。”
前台管家微笑欠身,双手将印有“仁德医院”的塑料袋,递给宋昭。
是药。
宋昭怔了怔,刹那间,乌黑漂亮的双瞳漫上一丝,意味难明的复杂。
似柔软、挣扎,更像沉重压抑的绝望。
“宋小姐,有什么不对吗?”年轻帅气的管家,一脸紧张地问。
蓦地,某种出于本能的直觉,让宋昭倏地回头,看了眼大门外。
极尽克制,才让自己没出去寻找。
她紧紧拎着药,微笑着对管家说了声“谢谢”,头也不回地离开。
回公寓,宋昭坐沙发上闭目养神,手里拽着药,就没松开过。
没多久,张睿打来电话。
宋昭这才随手放下,拿过手机接通。
“宋董,您新订的瓷器到了,还是现在送去公寓吗?”
宋昭眼睫微抬,疲惫的双眼十分空洞:“嗯,过来吧,我今晚在这边。”
张睿愣了愣,怎么突然住起了公寓?
随即想到,这段时间头疼的事情,便也没多想。
从宋氏回宋宅,的确需要段时间。
半个小时后,张睿带着秘书,将宋昭定的瓷器摆件,送到公寓。
“随便放下就行。”宋昭随口吩咐,靠在沙发里的姿势,就没动过。
虽然她这么说,但两个打工人,怎么可能随便。
张睿跟秘书小心翼翼的,将一件件名贵汝瓷,摆到客厅的博古架、各个柜子上。
秘书小心将一件天青色瓷碗摆到柜子上,不动声色往张睿身边凑,小声说:“我们每个月送这么多瓷器过来,怎么没看见之前的?”
挺奇怪的,宋董几乎每个月,都要订两批高档瓷器摆件。
可每次来,客厅都空荡荡,瓷器的影儿都不见一个。
张睿一愣,下意识回头,瞧了眼沙发上的宋昭。
他一个直男,心思没那么细,听秘书这么一说,才后知后觉不对劲。
但哪里不对,他又说不上来。
宋昭无视他们的目光,拿起一个天青色冰花开片碗,漫不经心欣赏。
这些东西,皆由国内汝瓷大师,一件件亲手做出,釉彩晶莹剔透,说是精美绝伦也不为过。
可在宋昭眼里,它们不过时经过千方百计、烈火焚烧而锻造出的——
美而华丽,却不堪一击的,废物。
她的目光,带着些可有可无的漠然,像在透过这精美的汝瓷,审视着什么。
宋昭记得,第一次被严厉训诫后。
她妈拿下柜子上昂贵的汝瓷摆件,温柔地问她。
“昭昭,它漂亮吗?”
彼时,宋昭满脸泪痕地趴在床上,几乎发不出声音,只能点头。
她妈继续温柔地告诉她:“昭昭知道它为什么能这么有价值吗?”
“因为它经过大师呕心泣血的打磨,又被烈火焚烧。”
“昭昭,你也要像它一样优秀”
此刻,杨舒华微笑注视着女儿的目光,甚至不像看活人,像在打量一件凝结她所有心血的作品。
宋昭眼神空洞,捏着汝瓷的手,几乎在发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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