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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隐藏的真相


秦洁在情绪、思维、意志活动及认知功能都存有障碍,快感缺失,极度不信任人,又伴随有精神病性症状,胡言乱语,撒谎,臆想严重。周蓓给她做心理治疗时很艰难,一度甚至想要放弃,但终究还是坚持了下来。

        她说:“我和秦洁相处了三年,通过催眠、沙盘、森田等疗法试图打开她的心扉,以此找到问题根源,对症下药,进而达到消除她的病理心理和功能障碍,但是我发现,她有很强的自我控制力,但她是聪明又情绪化的,与其说你在洞悉她的心理,她其实也在洞悉你。”

        她给自己筑起一道铜墙,墙上开了一扇小门,你想进去不容易,但你要放弃时,她会抛出些你想要的周蓓说:“只是她觉得应该是你想要的,但是不是事实,还需要你自己判断。我用三年的时间了解她,一点点拼凑她给的信息,我是心理治疗师,我信任自己的专业性,但难保证它的真实性,袁法官,这样你还要听么?”

        袁绮点点头。

        “1997年的春天,她十四岁,上初中了,有个双胞胎的姐姐,因姆妈是知青的缘故,一家四口终于回到上海,住进南京路狭窄的石库门,和外婆、舅舅和三个阿姨见了面。”

        “她很快发现这里不是姆妈口里的天堂,亲戚们也不如想像的和善,在姆妈的钱被他们骗光,父亲也找不到活计时,舅舅阿姨们开始给脸色看,后来三姨一家也住进来了,她们的日子就愈发难过。怎么的难过呢?姆妈像个保姆洗衣买菜做饭打扫卫生,阿爹早出晚归,赚不到钱不敢进家门,否则要受无数的奚落和嘲笑。”

        她和姐姐秦姗白天上学,放学回来被她们使唤干活或跑腿,秦姗脾气大,不听话,会顶嘴,挨打最多,外婆爱用鸡毛掸子,舅舅解皮带抽,四姨五姨扇耳光,三姨则喜欢用指甲狠掐,或挟住一小丁肉用力一拧,立刻都是乌青块。她胆子小,怕被打,怕痛,比较顺从,时间长后,她们就更愿意凡事叫她来做。

        她姆妈知道两个女儿被虐待,但比起全家被赶出去无家可归的窘境,她也只能默默忍耐。

        袁绮听过张根发张惠珍还有张成英的各种说辞,心底多少知道些,但此时还是觉得很震撼。

        周蓓严肃道:“如果只是这样倒万幸了。”

        她舅舅的一个叫林红卫的朋友,出狱找上门来讨钱。

        “她舅舅的名字叫张根发。”

        “张根发是吧!”周蓓很厌恶的表情:“张根发还不出钱来,到处东躲西藏。那林红卫也不是善茬,三天两头往张家去,她们不敢得罪,还好吃好喝的招待着。”

        林红卫就经常和她们坐一桌搓麻将打发时间,三四点钟秦姗秦洁放学回来就去阁楼上做作业,也不是吃晚饭的时候,就仰脖子叫秦洁去外面买点心来吃,有一趟她拎小锅子买回油豆腐细粉汤,再替他们分拨到碗里,端到桌上来。

        林红卫边吃边斜眼打量她,问她叫什么名字、几岁了、上几年级这些闲话,她要走,他又说淡了要盐、不香要滴香油、还要些碎碎的小葱,她跑进跑出满额头的汗,上阁楼作业没写两个字,三姨又叫她去收拾,她把碗叠起送到厨房里,再回来麻将声呼啦啦起,林红卫努着嘴在剔牙,一双微暴的金鱼眼只管盯着她看,她很害怕,脖子后的汗毛都阴森森竖起来。

        袁绮也觉得浑身发寒。

        是怎样的经历,让秦洁在过去这么多年后,连当时买的什么点心都记得一清二楚,那必是日日夜夜在想忘掉而忘不掉的煎熬中,反而将细节在不断地放大,直至把脑内完全填满。

        周蓓顿了顿,叙述的困难起来:“临近过年的一天,秦洁的姆妈带着外婆和秦姗去澡堂,秦洁因为生病发烧躺在床上,只有三姨坐在客厅里看电视,林红卫来了,她听见他们在说话,笑了两声后,又没声了,她以为林红卫走了,毕竟就两人凑不起一桌麻将,这样更好,她可以安心的睡觉,头昏沉沉的,四周死一般的寂静,忽然窸窸窣窣地响,当她意识到那是羽绒服面料在移动中的摩擦声后,一只冷冰冰的大手已经伸进被子里,钳住了她滚烫的胳膊”

        袁绮怔怔地问:“是林红卫?”再获得肯定的答案后,她差点把手中的笔折断了,简直怒不可遏:“秦洁才十五岁!”

        “林红卫出去后,秦洁的三姨走进来,让她不要说出去,包括她的父母亲和姐姐,女孩子最重要的是名声,若是传扬出去,这里肯定不会再让她们一家子待了,张家丢不起这个脸,她这辈子也就毁了。”又拉她起来,把床单换了拿去洗掉。

        “秦洁形容她坐在小板凳上,长了冻疮的手指插进刺骨的自来水里,明明麻痹的没了知觉,却偏有一种疼痛感像要断了。”

        她谁也没有告诉,姆妈和父亲,甚至无话不说的姐姐。

        秦洁听说三姨买了一台索尼牌彩电,三十二寸,免税店的高级货。

        林红卫照旧隔三岔五的来,和三姨她们一起打麻将,该吃点心吃点心,像无事人一般。便有人再叫她跑腿或别的,她就算被打死也不愿意出来,后来多是秦姗去了。

        又过一年,1999年的夏天,秦洁和秦姗考取高中。

        “这个夏天注定不太平。因为她姆妈和父亲办了离婚,父亲带着秦姗通过中介交了一笔出国费用,也是凑巧,正好有轮船要出海,一个礼拜不到就急匆匆上了船。没隔多久,她姆妈就嫁给林红卫,带着她搬出南京路的房子,连户口也一并迁走。”

        秦洁还是没有告诉她姆妈关于林红卫的事么?

        周蓓摇摇头:“不过她高三那年,她的姆妈自己发现的。”

        “她是怎么发现的?”

        “秦洁怀孕了,当年她十九岁,正在准备高考!”

        她姆妈细细地拷问她,她不肯说,她姆妈就不眠不休地逼问,逼得她什么都说了。

        秦洁对周蓓说,她姆妈听后,整个人都崩溃了。

        当晚拿把菜刀要和林红卫同归于尽。

        后来又跑到南京路房子里去大吵大闹,老太太原本身体就不好,没过两个月就死了。

        张根发和秦洁的三姨凑出一笔钱给她姆妈算是补偿。

        袁绮恍然,在张根发张惠珍及张成英的叙述中,对张淑芬的婚姻要么左顾而言他、要么避而不谈,非是不知道,而是因为他们个个心怀鬼胎。

        “那秦洁的孩子呢?”

        “找了个私人小诊所做的手术,已经五六个月,引产的,受了不少罪,孩子都成形了。”

        “秦洁姆妈没去派出所告发林红卫么?”

        周蓓想了想说:“我曾问过秦洁这个问题,她没有回答。做为心理咨询师,我尊重她姆妈做出的任何决定,做为旁观者,多数无法理解,但她确实是以自己觉得对的方式在保护自己的女儿。”

        但人既然还活在这世间,就得一天天过下去,秦洁以高分考取师大,虽然学的是心理学专业,却没办法救自己,大二时她已开始有抑郁症的倾向。这和她的姆妈也有关系,她姆妈离婚后,通过职业介绍所去给一位老教授做保姆,没过半年便登记结了婚,老教授的子女初时很反对,但他们都在美国鞭长莫及;秦洁也难以接受,她向系里申请去英国诺丁汉大学做交换生,顺便找寻她的父亲和姐姐。

        周蓓猜测她或许是想找到他们后就不再回来了。

        但两年交换生期限结束后,秦洁不但回来还考上同院的研究生,但是她的抑郁症更加严重,并出现自杀的倾向。

        “还是因为她的姆妈么?”

        周蓓表示否定:“她姆妈嫁的那位老教授心脏病突发死了,她把房子卖掉,加上遗产,得了一大笔钱,便和秦洁一起租房生活,一意为她看病、照顾她。秦洁说她感受到前所未有过的母爱,她知道姆妈是想补偿她,这令她更为难过!”

        一时都没有说话,说者和听者脸色苍白,精神也觉得疲累,袁绮起身去泡了两杯咖啡来,一杯给周蓓,一杯给自己。

        周蓓显然很感激她的善解人意,捧起慢慢喝着。

        过了会儿,袁绮才问:“在治疗过程中,秦洁有说起过她在英国的父亲和姐姐么?”

        “说过,只是偶尔!”周蓓皱眉道:“她说她的父亲生意做的很大,住的是带游泳池的别墅,家里有佣人和保镖;对她很亲切,却很忙碌。她的姐姐当时是剑桥大学的高材生,学的是经济学,长得漂亮,性格十分开朗,有很多的朋友。说毕业后会来中国找她和姆妈!可听袁法官说,她的姐姐涉嫌民间借贷诈骗案,却是个麻烦呢!”

        袁绮不知怎么回答,岔开话问:“秦洁下次来找你治疗是什么时候?”

        “她没有固定的时间,但根据以往的经验,这两周应该会来一次。”

        “她若来找你,请记得一定及时联系我。”

        周蓓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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