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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推设


谢行湛做了许多推设。

陆祁的十二亲卫,尽数从刑部监牢中,无故消失,若刑部无人接应,他实在难以置信。

那么,除去两郡长官,西屏郡还有谁人参与了此次谋划呢?

十二亲卫,于刑部离奇失踪后,不久便被大理寺发现了第一拨人的尸体。

间隔不过几日,又发现了第二拨人的尸体。

可大理寺只因第二拨人的脸皮,被人撕去,只以流匪内斗快速了结的这桩案子。

足可见,西屏郡幕后搅弄风云之人,是可以调令刑部,大理寺,乃至军中也所染指,一个手握重权,可呼风唤雨的角色。

于是,他以陆衍的名义,手书一封,传去了祁州郡,震北王戚无涯的府邸。

信中言道,十二亲卫应该是分作了两拨人,第一拨人,共计七具尸身,经仵作勘验,伤痕遍布,纵横交错。

像是因与人发生争吵,持械私斗,而后被凶手弃尸邗江。

第二拨尸体,共计五人,在西郊密林,皆是一剑割喉,凌厉狠绝,更像是一场毫无征兆的屠杀。

他猜想,前次七人,是忠于陆祁的,发现密信遭同袍替换,自己成了替罪的羔羊,一怒之下,拔剑相向,要为自己讨个公道。

或许是不敌,又或许那五人另有援兵。

西郊密林被割喉的七名亲卫军,或早被替换,或早有组织,秘密打入了军机内部。

第二拨尸体,是幕后之人,为防自己的秘密,被余下五人泄露,早已策划好的一场灭口。

于是,密信的结尾,谢行湛提醒了戚无涯一个名字。

胡广平。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哨探,却是天爻谷一案,多出来的那位信使。

也是唯一可以证明,陆祁所下达的密令,早已遭人篡改。

胡广平这个名字,在西屏郡的那位贵人眼中,名字并不陌生。

石崇本欲以扰乱军心的罪名,将他处死,怎料被徐巍暗中相救,送出了军营。

而后,幕后那人,前前后后又向西北边塞各郡,派出了十几名刺客,胡广平仍旧渺无影踪。

原来,胡广平早已逃出苏凌边塞,藏匿在西屏郡,暗中蛰伏,只为平冤雪恨的那一日。

震北王与谢行湛达成了协议,他将祁州郡猛虎营的一营官兵,也是经历过边塞粮仓失窃的兵备道第七司,再次贬谪出了军营。

私下却以刺探军情,探查乱党动向为由,将第七司送去了西屏郡远郊。

戚无涯的独子戚明微,那时还是内阁首辅,只是在祁州边军上呈兵部时,做了些许手脚,不过手到擒来之事,算不得什么。

因此,乌山乱匪,虽面上看着,只是些军籍遭削的流人,却是戚无涯最为倚重的嫡系营司。

天高海阔,任他官也好,匪也罢。

姜流一行,他们来到西屏郡南郊,没了军中供养,没了银钱贴补,又由于身份特殊,不能显于人前。

最终,他们选择放下尊严,穿上褴褛的衣袍,扮作因穷困潦倒,而落草为寇的乱民流匪。

他们只有一个目的,保证胡广平的安全,而后顺藤摸瓜,寻到幕后人的身影。

灵泉宫,便是幕后人的刀。

遭灭口的五名亲卫,便是出自灵泉宫。

在迦蓝祭塔一案前,谢行湛对于灵泉宫背后之人,其实早有猜测。

因为,倘若将这南凉的王朝,比喻作一片肥沃的土地,而这片土地上,有三名农人,分别掌控着这片土地各自的水土、资源。

那么,为了使这片土地完完整整的属于自己,拥有土地最多的这个农人,就一定会其他农人手中,掠夺资源。

被掠夺了土地的资源的农人,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去反击,免得自己因领土、资源都被占领,导致自己,与自己身后的力量,统统饿死。

即便,那农人说,自己已经拥有最中心、最肥沃的这块土地了,为何我们还要争取利益?不能与他们和平发展?

农人的背后,也是另一种代表利益的群体,他们擅于洗脑,擅于扩张自己的势力,更善于借用农人的威势,开拓自己的小小土地。

他们各怀鬼胎。

那么,太子为何要对陆家下手,哪怕是以天爻谷五万将士的性命作为代价呢?

谢行湛推测,应该是宋允重与陆衍的挚友关系,大大的刺激到了东宫一派。

他们不断收集宋允重与陆衍相知相交的一些过往碎片,并且不断的在宋溪舟面前重复:

“陆祁掌西北三军,陆衍又是新科状元,官拜三品怀远大将军,陆家威势更甚从前。”

“陆家又与戚家是姻亲,震北王的亲姐姐,乃是当朝太后,独子戚明微,又官拜内阁首辅,权倾朝野,连陛下的折子,也要先递到内阁,叫戚明微过上一遍。”

“陆戚两家,一人握重兵,一人掌权政,陆衍如今又与宋允重诸多走动,私交甚好,难保日后不会成了宋允重夺帝位的助力。”

太子与太子幕僚,中间发生了什么,致使他那万事处变不惊,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性子。

那一夜,却怒火大作,将一枚奇珍的玉石砸碎满地。

谢行湛不得而知。

迦蓝祭塔一案,陆温只凭几桩女子失踪的案子,便将这个被神秘笼罩的杀手组织,抽丝剥茧的挖掘了出来。

刑部,大理寺,灵泉宫。

与杨玄泠同出一脉的那副奉宝玉女画像。

灵泉宫一而再,再而三的倾力截杀,他们要阻止的,并非是迦蓝祭塔一案的真相,也并非太子私豢兵丁的罪过。

而是滚滚洪流下,五万南凉将士葬身于此的真相。

裕丰十九年七月,分明是炎炎夏日,却暮云飞雪。

原是上天感召到了五万将士的无尽愤恨,无尽委屈,落了一场鸣冤的雪。

谢行湛跪至殿前,递上两年来笔耕不辍,厚厚的一摞卷宗。

其中,有马参将与两郡长史私改粮库计量的信笺、有石崇暗中筹措粮草,私下又托两郡长史帮忙售卖的证据。

有陆祁当年揭发姜流贪墨粮饷一案,逞至御前的驿报、更有那五名亲卫因私欲,借陆祁之名,收受两郡长史的贿赂的证据。

而最后,还有那日离憎楼受灵泉宫围杀时,谢行湛顺手救下的一名死士,指认大理寺少卿杨玄泠便是灵泉宫之主的供词。

谢行湛缓缓呈述。

雪越下越大了。

今日是上元节,今夜,陛下要在紫金宫中为三殿下设宴,相看正妃。

算是个阖家欢乐的日子。

亦是她出嫁的日子。

他终于赶在了今日,将陆氏一案的真相,大白于天下。

他在想,陛下会如何呢?

毕竟,这桩弥天大罪里,太子并不无辜。

他宽厚仁爱是真,玉洁松贞,也是真。

只是,他被七情六欲捆住了手脚,被一叶障目,乃至奸佞欺上瞒下,背着他,做下许多恶事。

他知道也好,不知,也罢。

一过,是纵容之罪。

二过,是不查之罪。

三过,是宽仁之罪。

是一如往常,将这桩血淋淋的官司,三言两语描绘成君侧有谗人,还是严法分明,平反冤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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