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新龙门客栈》

《新龙门客栈》主打驻场演出，演出地点是蝴蝶剧场大剧场后面的小剧场的四楼。为了搭配这出戏的武侠氛围，姜小柔特地给鲁越穿了身锦衣卫的行头来：黑色的纱帽、白色的飞鱼服、黑色的小靴子，扎上淡金色的腰带，那叫一个又萌又帅，一路上是频频惹人注目。

走出电梯，立刻就能看到立在过道一侧的巨幅角色海报：周淮安、金镶玉、邱莫言、达达儿、千户等主要角色一字排开，供人拍照留念。

鲁越兴冲冲地跑过去跟每个角色合影。

走进剧场，鲁越忍不住“哇”了一小声，惊叹不已。确实，这个地方不像剧场，更像一个——客栈。灯光不亮，空间不大，座位不多。耳旁风沙声回荡，有如置身大漠边关，杀机暗藏。观众变身“客官”，上下两层，三面围坐，就连座位都是木制的椅子，前排还摆了几张方桌，像是要请大伙儿吃酒。

一家三口的座位在一楼左侧第一排，直面前方舞台。鲁子敬观察了周围，有一小半看起来像是资深戏迷，另有一半是年轻人，剩下一些是带孩子来的，加起来也就一两百个观众，难怪一张票要好几百。

“氛围感很足。”鲁子敬对这个环境还是满意的。二十年的《新龙门客栈》电影粉，难免将电影与现实做个比较。

“爸爸，中间这个长长的也是舞台吗？”鲁越小声问。

鲁子敬：“应该是吧。”

“这个椅子好奇怪。”鲁越往后一靠，发现有点躺着的意思。姜小柔也发现了，座位是轻度后仰的，仿佛有意让人“深陷其中”。

忽然间，整个客栈暗了下来，风声骤起，光阴变幻，水墨如画。让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演员们竟没有从前方舞台登场，而是从侧后方那扇巨大的木门处出来，一边唱，一边沿着两侧座位之间的木制过道入场，奔向舞台，让人耳目一新。

“大漠孤烟日黄昏，残阳如血泼天门；尘沙陇头遮白骨，西出阳关无故人。”鲁越心心念念的张亚洲版周淮安终于亮相。但这个造型，实在是让人一言难尽。

几幕下来，鲁子敬对周淮安这个角色比较失望，不是演的不好，而是设定有问题，把电影中潇洒帅气又不失机智老到的周大侠塑造成了个掉书袋的迂腐木讷之辈。另一个让人失望的就是邱莫言，少了些侠气，徒剩下儿女情长。

金镶玉倒是风情万种媚态横生，让人过目难忘。至于串联整个故事的店小二达达儿，总给人用力过猛的感觉。

最鲜活的是千户大人，举手投足笑点十足，还送了一个道具包子给鲁越，把鲁越高兴坏了。

李公子演的贾廷杀气满满，一看就是来搞事业的。后面出场的督公曹少卿，却连个跟班手下都没有，莫名其妙地就噶了。

整出戏看下来，鲁子敬和姜小柔共同的感觉是，氛围感十足，演出很精彩，但整个故事逻辑有问题，很多情节莫名其妙，角色设定也有问题，仿佛走上了近年来古装剧的老路，成了披着古装外衣的言情偶像剧。

鲁子敬并不是顽固不化的原著党。电影《新龙门客栈》之所以经典，是因为让人置身于朝堂与江湖的纷争之中，塑造了众多个性鲜明的角色，不论是梁家辉的周淮安、林青霞的邱莫言、张曼玉的金镶玉、徐锦江的千户、刘洵的贾廷，都让人印象深刻，尤其是甄子丹饰演的曹少卿，简直帅到让人恨不起来，与赵文卓在《黄飞鸿》中饰演的九门提督堪称又坏又帅的经典。

只要故事编得好、角色塑造好，像星爷的《唐伯虎点秋香》《大话西游》，老戏新唱，都能接受。

怕就怕心有余而力不足，把服化道做到极致，偏偏剧本很弱。这也是近年来中国剧作界的通病——不会写好故事。孱弱的剧本，让费了大力气编排的新剧，丢掉了故事本身最重要的“侠气”。

另外，这出戏的服饰也不到位。鲁子敬是业余历史爱好者，姜小柔是也经常写跟国学传统文化相关的自媒体文章，对明代的服饰都不陌生。

剧中周淮安的帽子，头巾不像头巾，冠不像冠，像是顶了个布团，倒是合了角色瞻前顾后优柔寡断的性子。贾廷的高帽子也是不伦不类。东厂太监外出执行任务，压根儿不会戴这种阻力过大影响行动的高帽。每每一顶斗笠，遮风挡沙又暗藏身份。

或许正是原本是主角的周淮安和邱莫言的角色塑造不讨喜，冥冥中才让一个月后由陈丽君饰演的贾廷和李云霄饰演的金镶玉“一转成名”。

即便是在几个月后《新龙门客栈》大火，被各路媒体争相报道，成为越剧改革和文旅推广的现象级作品后，鲁子敬和姜小柔依旧是这个看法：火归火，剧本太差。

当然，传统文化复兴的时代里，越剧和戏曲都需要《新龙门客栈》这样不完美的探索，在探索中寻找改革与创新之路。

幸运的是，“无心插柳”的几个“转圈圈”，让陈丽君和李云霄瞬间刷屏，火爆出圈。成千上万原本不看戏的年轻人被她们的帅气和妖娆圈粉。由于算法推荐的缘故，无数人一整个星期的抖音和视频号上全都是两人在转圈圈。原创歌曲《卜卦》也随之成为两人的标配。

年轻人猛然发现，原来戏曲可以如此帅气、如此魅惑。以两人为入口，大家开始关注整个浙江小百花越剧团的其他演员，关注她们的工作与日常，发现以谢婵谢妈妈为代表的她们，竟是如此有趣而努力。

“君霄领进门，爱上浙百每个人。”

半年前某台“越剧特别季”的节目被重新翻出来，她们出演的剧目被人所熟悉，她们的行当、流派被人所询问。越剧，以一种流量化、偶像剧的方式，在年轻人中迅速发酵。

当然，有粉丝就有饭圈，有饭圈就有陋习。

所幸，戏曲演员不是娱乐明星，她们是有组织、有单位、有编制、有老师的，有茅威涛这尊前辈大师坐镇。这种火爆，茅老师三四十年前就经历过，并且比她们更火、更受欢迎。青春靓丽的青年演员，尤其是女性饰演的小生角色，不论是在当年还是当下，对年轻观众都有极强的吸引力。

当然，骤然而来的流量与出圈之后，需要的是冷静的头脑和清醒的认识。

流量来得快去得也快，是一把双刃剑，既要“借好东风”，也要避免被流量所裹挟，要将“流量”变成“留量”。

于是，我们能看到陈丽君的“宠粉”和李云霄的“退群”。

于是，陈丽君说，如果大家支持我，喜欢我，就请到剧场来看我们的演出。

于是，浙百几乎人人在抖音上录段子、开直播，向大家展示戏曲演员的点点滴滴。

于是，在火了之后，我们依旧能够看到陈丽君那清澈并带点儿中二气的眼神，依旧能够看到她们为了演出辛苦排练。

很多人在关注她们之后，猛然发觉，对那些流量小明星来说，戏曲演员不论是基本功、台词功底还是演技，那都是降维打击。

越剧需要《新龙门客栈》这样的作品来强势复苏。从2023年3月到8月，门票全部售罄，70%的观众是非传统越剧观众，80%都是年轻人。8月6日，《新龙门客栈》在抖音线上首播，10块钱的价格，吸引了924万人次在线观看，留言1.4万条。

引用某位领导的原话：“越剧能不能跟年轻人拥抱，关键在于能不能持续推出优秀的剧目，推出属于这个时代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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