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最好的《回十八》

当《回十八》“当当当当”的伴奏响起，鲁子敬和姜小柔都举起了手机，姜小柔录视频，鲁子敬抓拍照片。

小秦老师也跟着站起来，眼中既紧张，又期待——这是他指导的孩子第一次参加小兰花小金桂这个级别的比赛；看着台上的鲁越，仿佛看到了自己第一次参赛的情形，那个因为长得太壮，被人嘲笑说不像个越剧小生的孩子。

小易老师站在舞台侧面，就是鲁越准备入场的地方，波澜不惊。化妆师小关老师也悄悄来到剧场一角，戴了口罩的他，双目炯炯有神地盯着台上。就连远在舟山排练的小齐老师，也趁休息的间隙在微信上问小易老师出场没有。

爸爸妈妈+四个老师，小梁兄的后援团空前强大。

他们都在等待那一道光。

“祝家庄上……访……英~台~~~”这一次的叫头清晰明亮，转音到位。

鲁子敬分明看到，台下有几位低着头的评委，因为这先声夺人而抬起头来，想要看看到底是何方“梁兄”。紧接着，有个评委就笑了——冲出来的不是英俊儒雅的大梁兄，而是一只黄色的肉乎乎的小梁兄，像只欢快的小鸭子，甩着扇子就亮相了，脸上带着反复强调过的，梁兄是要去提亲，要开心、要迫不及待的表情。她记住了，真的开开心心地出来了！

姜小柔也忍不住咧嘴，这一身黄，确实好萌；而且今天这个妆，也把她化得特别可爱。尽管鲁越在同龄人中是高个子，但是跟今天参赛的大多数五六年级的大孩子一比，她又显得小只。

鲁子敬不停地按着屏幕上那个圆点，抓拍下“小梁兄”在舞台上的每一个精彩瞬间。

有“一边走，一边喜，同窗竟会成连理”的惊喜，

有“一边走，一边想，我与她同窗共桌情义长”的欣慰，

有“一边走，一边呆，我不辨男女三长载”的懊恼，

还有“一边走，一边忖，想起了十八里相送她到长亭”的追忆，表情十分到位。

“眼前就是旧时景，回忆往事喜又惊。

她曾经梅花透露春消息，我竟是泥塑木雕不知音。”

“记得出了城过了关，她曾经比喻樵夫为妻把柴担。过一山，又一山，她说是家有牡丹等我攀。”鲁越继续在台上转着圈：“下了山……”

就在这时，因为要抓拍二把镜头拉近的鲁子敬注意到鲁越在转身往回走时身子一颤，很细微地一颤。鲁子敬的心也跟着一颤，不会是穿厚底小生鞋崴脚了吧？

台上的鲁越把圈转完，继续唱道：“过池塘，她说是水里鸳鸯两成双。过池塘见条河，英台说，山伯真是呆头鹅。”小梁兄退了几步，鲁子敬敏锐地发现，这几步退得不像之前那么流程，有点小心翼翼。

接着是一小段间隙，小梁兄一边用扇子敲敲脑门摇头做懊悔状，一边迈着步子往前走，相当之可爱。鲁子敬又发现在之前练习中在这里只需稍稍低头的鲁越骤起了眉头，接下来的一个大圈虽看不出什么明显的异样，但鲁子敬总觉得节奏跟往常稍有不同。

一定是哪里出问题了。鲁子敬的心一下子拎起，心中默念：不管有没有状况，一定要坚持住，坚持就是胜利！

站定、横扇：“眼前已是长亭在，”小梁兄再次走向舞台中央。鲁子敬再次发现端倪，前面还用小快步上前的鲁越，走到一半时突然放慢步子，后面两步就跟溜达一样，收脚站定。

“在长亭亲口许九妹；想不到九妹就是祝英台。英台，你这个媒呀……”

唱到此处，鲁子敬跟姜小柔都捏了一把汗——“媒”和后面的“做得对”之间，有个很明显的停顿，性子急的鲁越就很容易在这个地方抢拍，如果刻意去等，又容易跑到伴奏后面去，很难控制。

这一次，鲁越的停顿刚刚好，只比伴奏迟了一点点唱出了：“……做~得对！”对的时候一边左右翻转以扇击掌心，一边侧身后退，接着抬头、挺扇、向前，一气呵成：“英台叫我花轿早去抬，那英台叫我梁兄早相会~~啊~~”再后退，手与扇交替起伏表示着急赶路。

终于到了最后一句：“四九！叫四九急忙~~赶路程~~~~”一个连续五六秒的大转音，让台下的老师和小选手们露出惊讶之色。

鲁子敬的余光瞥见其中一位评委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另一位来自浙百、经常在抖音上见到的评委老师频频点头，还不忘跟旁边的老师交流，看口型像是在说：“唱得真好。”鲁子敬又惊又喜，对浙百的印象更好了。

小梁兄前进、开扇、转身、走圈、举扇、定格：“恨不得~~~插翅~飞到她~妆~~~~”甩扇、转身、甩袖、背扇、后退，“台~~~~”随着最后一个特别潦草的转身甩袖举扇亮相，小梁兄从舞台另一侧翩然退场。

鲁子敬长长地吐了口气，总算没出意外，总算还算流畅，并且精神饱满，状态出色，翻盘有望！

剧场里再次响起了掌声，比上午鲁越走台时还要热烈的掌声。

这次复赛并没有对外开放，也没有网络直播，来到现场的除了工作人员就是小选手和她们的老师亲友团。大家都在忙活自家娃，老师们则一般会在上台之前临时再指导一下，演完一般就走了，只有还没轮到或是已经比完的家长会坐下来看别人的演出。这样的情况下，在场的几乎都是对手，又有多少人会主动给自家孩子的对手献上掌声呢？

可这一次，鲁子敬听得出来，后台的鲁越也听得出来，这些掌声是发自内心的，是对小梁兄出色发挥的肯定。

小秦老师奋力挥了下拳头，接着就是鼓掌，对鲁越今天的发挥十分满意。小关老师默默退走了。舞台侧面的小易老师面带微笑，张开双臂。小梁兄像只胖乎乎的黄蝴蝶撞进小易老师怀里：“演完啦！”

小易老师：“今天演的真不错。来，帮你换衣服。”

鲁子敬看到五个评委有两三个在鼓掌，拍得最用力的正是那位浙百的老师，那位有些眼熟的老师则在低头打分。他又看到姜小柔的眼角亮闪闪的，就连自己眼中也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半年来的点点滴滴，给她争取每一次登台的机会，为了准备参赛全家人折腾的那一整个月，赛前两天的魔鬼特训，千般情绪，都汇成此刻的欣喜与满足。

这，几乎是鲁越发挥最好的一次《回十八》。

这就是我们的小鲁公子，无惧舞台，无惧瞩目，舞台越大，发挥越好。

鲁子敬走到姜小柔身边：“我去后面看看她，今天不论结果如何都没有遗憾。”

姜小柔用力点头。

看台一角，袁辉一动不动，他知道鲁越的实力不弱，但他是真没想到第一次正式参赛的她下午的发挥居然会比上午走台还要好，上了戏妆后那股子又萌又憨的可爱劲儿，真是让人又爱又恨——只恨她不在自己麾下，没法再拿他来撑门面。这个恨，立刻就迁怒到小骆一家，肯定是小骆一家在背后捣鬼，撺掇鲁越一家跟越剧社团分道扬镳，自己走不算，还顺走社团最强的选手，简直太可恶！

再一想到小骆去年杀进小金桂后她妈妈在朋友圈的嘚瑟劲儿，就愈发憎恶。想到这，袁辉就开始在心里祈祷，祈祷后面小骆的节目出点什么意外，或是发挥失常。自家儿子实力平平，杀进前十的机会不大，宁可让鲁越进前十，也不能再让小骆进。

又过了几个节目，后面登场的是紫玉的昆曲《长生殿》。全套行头一上，不论是唱腔还是动作都是娴熟有范儿。可以说前10个节目中，最后竞争力的就是《九斤姑娘》、鲁越的《回十八》和紫玉的《长生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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