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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此物名阮咸


时间回到一年半前。

2022年9月,新学年开学后不久,学校就下发了新学年社团报名的通知,文艺类、体育类、科技类林林总总几十个社团。和二年级时一样,每个社团招的人数都不多,一部分提高班还要求有一定基础。根据去年的经验,诸如篮球羽毛球小百灵等热门社团,想上还不一定能抢到,要靠手速。

一年级时,鲁越报的是中阮社团。选中阮是姜小柔的决定。一来是因为操作相对简单,一个拨片就行,不用像琵琶那样每次弹都得缠指头,特别麻烦。麻烦的东西,鲁越就不想学。

二来是因为相比古筝、琵琶、二胡、笛子这四大热门民乐,中阮相对冷门,又因为独特的音质,在各个民乐团中不可或缺。鲁子敬邻居家的女儿上的是四川音乐学院的古筝专业,她爸爸就说,学古筝和琵琶的孩子太多了,竞争太激烈,出头太难;反倒是阮和柳琴,学的人少,只要水平达到要求,就容易考上。

三来是阮历史悠久,相传是由竹林七贤中的阮咸发明,所以又名“阮咸”,大诗人白居易还专门写过一首《和令狐仆射小饮听阮咸》的诗来赞叹其古意盎然:

掩抑复凄清,非琴不是筝。还弹乐府曲,别占阮家名。

古调何人识,初闻满座惊。落盘珠历历,摇珮玉琤琤。

似劝杯中物,如含林下情。时移音律改,岂是昔时声。

四来是阮圆形的琴箱跟鲁越圆滚滚的脑袋特别像,特别萌。身为国学老师的姜小柔一眼就相中了这种乐器。根据大小,阮又分为小阮、中阮、大阮三种,体积由小到大,音色也由高到低。小学生的话一般是从高音小阮学起,低年级压根儿就抱不住中阮和大阮。由于弹奏的技法跟柳琴十分接近(都用拨片),阮和柳琴往往也被分在同一个专业。

经过两节课的熟悉,社团就建议家长给孩子们订购一把高音小阮,团购价一把不到2000。10天后,乐器到手,鲁越迫不及待地把会唱的歌一首接一首的用拨片在四根弦上弹奏出来,特别喜欢小阮清脆干净的音质。

过了两周,鲁越回来告诉他们,班里居然还有人不买琴的,要么在那里听,要么就是做自己的事情。鲁子敬一听就明白了,这几个孩子估计就是家长随便找个还有空额的社团报了,有个地方呆着,就不是来学乐器的。

看鲁越在那里练习音阶指法,鲁子敬也来了兴趣,等鲁越弹完,就会接过小阮来,凭借记忆来一曲《沧海一声笑》《笑傲江湖》,边弹边唱。结果每次都会被鲁越抢回去。父女俩“抢来抢去”,鲁默就在旁边起哄。

姜小柔则给她讲竹林七贤和阮咸的故事。

鲁越的关注点与众不同:“古人真的不穿裤子吗?那走路不会漏风吗?裤子开档的话,上厕所倒是蛮方便……”

姜小柔:“所以古人要么跪坐,要么蹲着,一般有身份的人都是跪坐,屁股压在脚后跟上,普通人可以蹲着,但不允许两条腿分开坐。”

“那叫箕踞。”鲁子敬补充道,“古人不穿裤子,两腿分开坐,是不是都被人看到了?所以箕踞是种很不礼貌的坐姿。你很多时候就是箕踞。”

鲁越连忙并拢两腿,哈哈大笑。

鲁墨也在旁边补刀:“古人不穿小裤裤!”

姜小柔:“古人不但没有小裤裤,连椅子都没有。中国古代,最少唐朝之前,都是用个垫子跪坐,或是坐在榻上。到了唐朝,才有胡床传进来。”

鲁越:“胡床是什么?”

姜小柔:“胡床就是床前明月光的床。这个床不是现在这样的大床,而是小马扎。能够折起来挂在马背上带走,最早是胡人的坐具,所以叫胡床。后来的椅子就是从胡床进化出来的。”

鲁越想了想问:“那古人坐胡床的时候可以分开腿吗?”

鲁子敬:“胡人不讲究,一坐就劈腿,所以叫蛮夷。”

姜小柔:“妈妈的老家、姜太公建的齐国,就是中国最早开化、最文明的地方。我们现在呆的杭州,当时归越国。越国的前身是东夷和百越的部落。越国的国王勾践,据说还是披发文身,就是不扎头发,身上有纹身,妥妥的蛮夷。”

鲁越恍然大悟:“所以老爸是蛮夷,经常箕踞,还抖腿!”

鲁墨:“可是我看到爸爸穿小裤裤了!”

鲁子敬连忙把腿并拢,这楼,全歪了……

言归正传。

一年级上半学期,鲁越是中阮基础班学得最好的几个孩子之一,在寒假考出了中阮一级;到了下班学期,她就在社团里脱颖而出,成了弹得最好的一个,又在暑假考出了中阮二级。考出二级后,负责民乐社团的教务老师(其实是校外培训机构的主管老师)就来征求鲁子敬的意见,想让孩子进一步提高,可以考虑上他们机构的一对一小课。

鲁子敬了解到,不少在社团学的比较好的孩子,后面都会在外面上一对一的小课。学校社团一般都是跟校外培训机构合作,由培训机构提供老师。这种模式既解决了学校人手有限管不过来的问题,也扩大了培训机构招生来源,方便从中发掘好苗子,强化孩子特长的同时也能让机构盈利。

关键是,他们想让鲁越进的民乐团,几乎所有成员都在外面上一对一;不上一对一,水平根本达不到独奏跟合奏的要求。

当然,有选拔就会有流失。一年级时中阮基础班有两个班,到二年级时,这两个班就合并成了一个提高班,有一半孩子学了一年后觉得不合适、学不下去,自然就放弃了,不报了。

毕竟,乐器这个东西,除了兴趣,还得有天赋和毅力:没天赋的,找个音都得费很大劲,学了一年勉强只能弹个《小星星》;没毅力的,一周就社团课碰两次琴,回去压根儿就不练。即便是鲁越这样能乐感和手指动作协调都比较好的,也不会有几个孩子会主动复习练习,都得家长盯着。家长要是没音乐细胞或是干脆顾不上,仅靠社团课那点时间,孩子也几乎不可能学出来。

因此,孩子在艺术方面的每一点成绩,都是天赋+努力+家庭氛围的综合结果。

为了让鲁越练琴,鲁子敬还祭出了激将法:鲁越不弹,他弹,然后假意嘲笑鲁越连他都弹不过。感觉受到“羞辱”的鲁越不服气,自然就要把琴抢回来狠狠弹上一通证明自己比老爸强。

当然,激将法有特殊的使用条件:首先是孩子得有好胜心。姜小柔就总结说鲁越是属驴的,好好说没用,得抽着走,请将不如激将。其次,得在孩子在意的方面才有用。鲁越最在意的,就是音乐——她不允许社团和家里有弹得比她好的人。

学校方面,学得好、去上小课的与自然流失的腾出来的名额,正好用来纳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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