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0章
佛子并未动手斩杀那头雪狼妖。
他平静的承受了众修士的恶意，并且全盘接受。
甚至还很温和的阻止了众人想要怒杀这只雪狼。
但是为了那些无辜枉死的修士们，为了寺庙佛修们和主持他们的生平名誉。
佛子承担了所有的业障，带着那撑不住人形，恢复成奄奄一息的小雪狼，自请离去。
出于对佛子这个名讳的信任，就算犯了众怒，众人依旧堪堪平息，都在等着佛子最后的交代。
佛子来到了【桃林妖园】的原址。
这里到处都是妖族和人类修士的残肢断臂。
佛子将人类修士的残肢收殓，送下了山。
回来之际，他平静的封锁住了自己的灵力，用双手一个一个的为死去的妖族亲自在他们的家里，挖出了让他们安睡之地。
每一位尸骨入土，他便诵经超度，就算身为人族的他，是被它们恨着的，他依旧会平静的接受着它们所带来的业障。
他并未给重伤昏迷的小雪狼治伤。
反而会像是曾经一样，时不时抚摸着她的脑袋，只不过那双济世悬壶的双手，早已鲜血淋漓，白骨森森。
他也会温和的为她诵经，只是他的语气随着她逐渐失去的温度，也逐渐失去了温度。
他会时不时离开这里，然后每每归来之时，抱着亲手被削好的木头。
他用了百年的时间，将染着自己血液的木头一点点铸造，将整个人界最大的寺庙，建立在了这座山脉上。
哪怕他佛子光风尽数消失。
哪怕他明明知晓下方埋葬着原住民的尸骨，因恨意不瞑目，怨气冲天，煞气不散。
哪怕他做这样的事，也是在镇压这些不散的怨气恨意，哪怕他身为人类佛修，不能为它们去向自己的同族报仇。
冤冤相报何时了。
只有他以一己之力，揽下所有业障。
方可断绝这由他带来的因果。
其实那天，小雪狼拼尽全力化为的小姑娘，无声对他所说的最后一些话，他是听全了的。
她说。
——我不后悔，不后悔遇见你。
——但我恨透了自己的一意孤行。
——谢谢你，情之事，初尝便让我知晓，这个世界上，没有比爱更痛苦的情了。
——我希望，下辈子再也不要和你有任何情缘的交集了，就连朋友，也不要做了吧。
——当然，如果非要有交集的话，那我们，便做敌人吧。
——因为那样，我就自私的觉得，能再次遇到你之时，也不会痛苦啦。
小姑娘每一句话，都像是在拼尽全力的传达给他。
明明没有明确的表达着自己的感情，却字字都在表达着自己的感情。
那日，佛子立于高峰之巅，温柔的看着天空，回忆着那些话，像是看到了那只单纯的小雪狼在云间扑腾，笑着缓缓开口道。
“贫僧生来百年，此前从未做过一件害人之事。”
“随缘消业，切勿抱怨。”
“菩萨畏因，众生畏果，我们凡夫不明因果，不去在‘因’上用功，反而在‘果’上贪求，倘若不能如愿，便怨天尤人，埋怨世事不公。”
“殊不知，你错了，而贫僧，也错了。”
“到头来，贫僧渡人千万，却渡不了你，也渡不了己。”
佛子摇头轻笑一声，温柔轻喃：“是贫僧不配佛子之位。”
那日，佛子像是一尊金光耀眼的佛陀，将自己燃烧殆尽，照耀了整片大地。
原本以慈悲济世、普度众生为己任的佛子，在最后，终是未能践行法门无量誓愿学、众生无边誓愿度的誓愿，以一次冲动的方式引火自焚。
自绝于【桃林妖园】的原址，以及【梵佛山】现址，以祭那妖族和人族的亡灵。
徒留下一颗纯净的舍利子，掉入土里，被永远埋葬。
微风划过，一片枯萎的桃花瓣缓缓飘落在了不远处的一座小山坟上。
那里埋葬了一位姑娘最美好的年华。
以及，一只小雪狼最不堪的悲苦生平。
……
萧婳笙伸手接住了一片枯萎的桃花瓣，缓缓握在了手中。
各方的立场不同。
在莉莉看来，那些人类那是杀她全族的仇人，人类就是仇人，所以她去报仇雪恨了。
但是在普度众生的佛子看来，这样是不对的，杀戮轮回不止，再怎样也不能去屠杀无辜修士。
妖不该绝，人不该死。
是否对错，无关他们。
因为在这些事情发生的前提，佛子首先认为就是自身的错。
一切的因，都是他带来的果。
这是他的业障，所以他用一生功德，燃烧生命，去亲自忏悔了。
当世最惊才艳艳的佛子，就此身死消道。
那一刻，萧婳笙想到这现实的韩楚非，突然产生了强烈的陌生恍惚感。
或许，韩楚非那没来由的执念，就是由前世欠下的业障所成。
在萧婳笙看来，他们或许神魂还是同一个人，可本身已经不算是同一个人了。
如果是前世的佛子，萧婳笙甚至觉得莉莉爱上他，并没有不值得，就是太苦了。
但是现在——
幻境寸寸破碎消散，往生镜也回归入无垢区。
萧婳笙却并没有从天人三问里面出来。
反而转瞬出现在了另一个幻境里，她是突然被拉扯进来的。
身为天人三问的守门人，她稍微感应一下，就知道这是哪里了。
天人三问第一问中的【爱情】门内。
先前那幻境是【友情】和【爱情】融合而成的前世幻境。
而这次，竟然是单单【爱情】这一问。
萧婳笙感受到了召唤，又身为哪里都可以去的守门人，所以她很容易就被拉了进来。
这是别人的问道幻境，甚至依旧是——韩楚非的问道幻境。
萧婳笙愣愣的看着周围。
虽然已经很陌生了，但是那微妙的熟悉感，还是让她很快猜出了这里是哪里。
中州，元苍国的皇宫之内。
萧婳笙发现自己一身华丽宫装，所待的地方，竟然是坤宁宫内，因为她特意到这个宫门口看了看牌匾才确定。
更别说还有个重点。
元苍国。
那可是这一世韩楚非曾经在中州做皇帝的地方啊！！
萧婳笙：“……”
萧婳笙：“？？？”
等等，为毛她被拉了进来？而且还在皇后的宫中？还穿着疑似皇后的服装？！
就在这时，三问灵冒了出来。
他三岁的小脸上充满了老成的沉重：“哎——”
萧婳笙面色复杂的伸手阻止：“等等你别叹气，这会让我以为会有个坏消息告诉我。”
三问灵：“……”
三问灵：“哎——”
消化完面无表情：“说吧，仔细的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三问灵琢磨片刻，才从开头说起：“先前你也知道，你那个朋友因为和韩楚非有宿世因缘的原因，出现了死劫之相。”
“刚刚你也经历了他们的前世幻境，知晓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或许你一开始可能以为你朋友的死劫是韩楚非带来的，其实非也。”
“他们俩个虽然前世牵扯了一段缘分，但那产生的因果却分别给他们各自带去了业障。”
“意思就是，你朋友的死劫是她自己的原因，而韩楚非那边的业障也造就了他的偏激，并且因其他原因入魔。”
萧婳笙皱眉道：“先说我那朋友，她的死劫难不成是因为前世杀了数量太多的修士？”
“这也太扯淡了吧。”
“要是非要算的话，我杀得人可比她多的太多了，我怎么就没劳什子死劫。”
三问灵：“不不不，你猜错了，你朋友的死劫在于她自己的心。”
“也就是所谓的心结。”
“你别忘了，你朋友从那幻境出去后，她并不会失去在幻境内的记忆。”
可以说是因为轻易交付出信任，因为自己的蠢笨，害死了自己全族人。
要是前世的莉莉，可能最终就像是幻境那样，静静的昏迷中死去。
而这一世的烟杆女，她可并不是上辈子那个性格了。
这世她尝遍了男女之情，对感情这方面非常放得开，潇洒自如，没心没肺。
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区区情爱而已，怎能比得上她全族人的性命？
所以她可能会对前世的自己产生疑问，产生埋怨，产生愤恨，甚至极端起来能产生心魔。
尤其这里还是天人三问，问道心的天人三问。
在天人三问里生出心魔，只有死路一条。
三问灵叹息：“而且人家的心结，你没法帮忙。”
萧婳笙面色阴沉：“解铃还需系铃人。”
三问灵：“是啊，能解开这个铃的人，就是韩楚非了，可他已经入魔的啊！”
萧婳笙疲惫的闭上了眼：“……所以，韩楚非这边又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从那幻境出来后，又入了这个【爱情】一关，还把我给拉进来了？！”
三问灵沉默的看着她片刻：“我觉得身为守门人，再以你的聪明，你应该察觉到了才对啊。”
萧婳笙突然烦躁的抓了抓头发，然后吐出了一个字：“草！”
“我不知道，我压根没看出来啊，厉害了这个秃驴，他隐藏的可真特么的深啊！！”
萧婳笙走来走去，差点被气笑了，事实上她确实笑了，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难道本尊还要陪韩楚非这厮渡一个‘情劫’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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