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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大师姐携人硬闯云天宗


  自从经历过杀猪匠亲手写下的所谓“剧本”,  南扶光对海上航行这件事有些应激。

  上船之后她沉默寡言,一边为杀猪匠的事急得焦头烂额,一边自己也是疲惫至极,  找了个偏僻船舱妥善安置杀猪匠,  又乖乖灌了一大瓶云上仙尊塞来的丹药,南扶光便倒床昏睡。

  这一睡昏天暗地,直到船只靠岸,碧波荡漾中倒映艳阳高照,枯萎的沙陀裂空树半显于碧蓝苍穹后……

  一切又是最熟悉的模样,白雪皑皑的大日矿山码头恍如昨日。

  南扶光醒来后觉得自己经历大梦一场。

  只是不知道这场梦境从什么时候开始,  又在什么时候结束。

  只是收拾东西时,  从衣袖里滚落出来的那损坏的矿灯造型腰坠与「翠鸟之巢」身份象征配饰,  提醒着她一切皆非梦境。

  还有她伤痕累累的胳膊。

  伤口早不疼了,撸起袖子一条雪白的大胳膊,除却一些狰狞但应该能够去掉的灼烧后疤痕,什么后遗症也没有留下。也不知道是修仙入道的修炼凡体真的让她变得瓷实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南扶光没有再找任何人追问大日矿山的后续,  记忆停留在「翠鸟之巢」的人于雪地上留下的脚印,以及有银描述的梦中秋冬会结很多甜枣的枣树。

  她也躲过了来自云上仙尊无论是质问或者是慰问的一切意图,她假装眼瞎耳聋,不见亦无感于后者每次投来欲言又止的目光。

  南扶光甚至没有立刻动身返云天宗,而是在抵返东岸港口的第一时间,到吾穷的奇珍异宝阁后面的院子里找了间能够住人的空房间。

  当然不是一个人。

  ——她还带着这几日没有一刻清醒、完全不知道还活不活得成的杀猪匠。

  ……

  大日矿山坍塌瓦解,比「翠鸟之巢」还忙碌的是奸商。

  南扶光回来那日,吾穷不在。

  找了空房安置好了杀猪匠,  南扶光正欲回宗门随缘逮个她看得上的医修来,  就撞上了行色匆匆的吾穷。

  奇珍异宝阁阁主看似准备临时出门,  连乾坤袋都只带了一个很简陋的,  见到南扶光第一眼,她瞪大了眼,就像护犊子的老鹰,大惊小怪地扑上来检查南扶光是否四肢健全——

  她一边大骂杀猪的除了有一张好看的脸还顶什么用你们跑到大日矿山到底做什么啦差点害得自己死掉。

  南扶光听她聒噪,哑口无言。

  纠结地蹙眉,她没告诉吾穷现在真的要死的人不是她,是杀猪匠……

  忍了又忍她实在是开不了这个口,那种无能为力带来的愧疚,几乎就要杀了她。

  “你要去哪?”

  “嗅着发财的味儿了,你说我去哪?”

  根据吾穷的说法,她接到大日矿山坍塌的第一时间抢了船票准备前往西岸,因为大日矿山出事意味着今后有一段时间黑裂空矿石的产出会成一个大问题,在市场上的奸商开始后知后觉地大量囤货与该矿石有关的基础产物时,她决定一切从源头抓起。

  南扶光:“……”

  南扶光:“现在大日矿山确实是一颗黑裂空矿石都无法产出,不出意外的话以后也不能产出了——这件事你猜你想得到,仙盟想得到不?”

  南扶光:“「翠鸟之巢」的人已经到了,现在那里虽然围墙是倒了,依然是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吾穷听到「翠鸟之巢」已经到位顿时失望无比,嘟囔着“这些条子这次动作倒是快果然无利不起早”,她琢磨要去退船票。

  一抬眼见南扶光面无表情抱臂靠在门边,右手似有伤略显无力,整个人疲惫又寡言异常。

  吾穷停顿了下,伸手捏住面前人的下巴,不客气往上一抬。

  仔细左右翻看。

  一边翻看一边皱眉问:“你怎么回事?失魂落魄的,魂儿留大日矿山啦?有屁就放,别让姐姐再问第二次。”

  南扶光拎着她的领子将她拖进了院子,然后踢开了其中一扇门。

  第一眼看清楚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男人,吾穷狠狠地愣了下,等南扶光掀开盖在他身上的被子,吾穷直接骂了声脏话。

  被子下,男人赤着上半身,除却那身分布均匀、结实的腱子肉非常眼熟外,剩下的一切都有些陌生——

  他气息微弱,在胸口稍偏离要害处,有一处伤口,伤口早已因为失血泛白,皮肉掀开,边缘迷糊却不见鲜血流出,乍一看仿若一个巨大的黑洞,甚至还带着气旋漩涡。

  吾穷震惊到失声。

  半晌,一脸惊悚地转头,问南扶光:“我知道他有时候不是那么讨人喜欢……但把人玩弄成这样,是不是可能有点犯法?”

  “……”

  玩弄。

  南扶光翻着白眼给了她大腿上一巴掌。

  她捡着重要的事说,飞快地将这些天发生的事告诉了吾穷,从一开始进入矿山,到那些一步一遇、不得不遵守的规则,最后是那场所谓的戏剧表演,和表演完成后,她的即刻“许愿成功”。

  在描述那只完全不知道如何形容的奇怪怪物时,南扶光额外用了一些时间,为了证明自己说的关于戏剧表演的荒谬故事真实性,她甚至给吾穷看了她带回来的段南的腰坠。

  前面吾穷显得比较淡定,甚至接过那「翠鸟之巢」的配饰“啧啧”道她还是第一次亲手摸到真货……

  直到南扶光提到“黑裂空矿石是怪物的眼泪”时,吾穷神色才逐渐转为凝重。

  “所谓的‘演出‘与‘许愿‘,应当本质上只是一次精神力量的交换……你也知道吧,这世界上可不止生物拥有‘灵魂‘,当恒久保持一定的稳定形态,形成相对静止的状态,就好像长期泡在酸坛的石头也会被腌入味儿,至那时,一座山,一块石头,或者一片土地有时候也会生长出自己的精神意志。”

  “不懂,那其他矿工对这矿山恨之入骨,他们为什么不许愿‘世界毁灭‘之类的?”

  吾穷无语半晌:“‘许愿‘本身要有共鸣,也必须是‘许愿‘之人的意志与力量与其所许愿望匹配——普通凡人,当下最希望的大概都是自己能够离开大日矿山……他们的力量也只能支撑这样的愿望达成。”

  ”你意思是当时我想拆了大日矿山的冲动非常强大。”

  “是啊,你不是放弃了用大日红花换自己自由,死也要回去和矿友共沉沦吗?”

  吾穷一边说着一边蹙起眉,俯身去查看杀猪匠的伤口,仔细看去,那黑黢黢的伤口不是单纯的黑洞,更像是被吞噬的万物星空,深不见底……

  就像是被撕开的时空间隙。

  伤口深处不是难以愈合的侵蚀,而是联通另一个未知、无穷的世界。

  “‘演出‘实质为‘献祭‘,现在他这样,不过是‘献祭‘的结果。”

  “什么意思?”

  “这样无法愈合的伤口,大概率与那个眼泪是黑裂空矿石的生物以及大日矿山的‘精神意志‘有关。”

  吾穷一边说着,做出了个让南扶光头皮发麻的举动——

  她撸起袖子,把自己的手握拳放进了杀猪匠胸口的黑洞里。

  南扶光:“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南扶光的尖叫声中,昏睡数日的男人终于不负众望地被吵醒,艰难睁开眼,就看见一条胳膊在自己的胸口中,他沉默片刻,缓缓吐出一口气。

  南扶光:“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吾穷:“别喊了,要得体。”

  杀猪匠:“你觉得在男人睡着的时候把手伸进他的身体里是什么得体行为?”

  吾穷:“哦,您醒了?”

  吾穷:“死到临头,您倒是依然在胡说八道。”

  像是被杀猪匠奚落后反而安下心来,吾穷收了收脸上上一秒不显的焦虑,看似毫不在意地缩回了自己的手——

  当她抽出手臂时,她的手上没有血液也没有其他污脏,干干净净。

  南扶光的尖叫瞬间卡在嗓子眼,倒吸一口凉气,而后死死地闭着嘴,太阳穴突突乱跳,呼吸不畅。

  “坏消息是他确实是要死了。”

  吾穷撸下胳膊上的袖子。

  “好消息是他还有救。”

  南扶光立刻瞪圆了眼望着她。

  吾穷转过头,向着杀猪匠笑了笑:“您可真是洪福齐天,遇见我们俩了。”

  “是吗?”靠在床边,男人嗓音淡然,嘲讽道,“我看未必。”

  吾穷的意思是,这种类似空间与时间折叠时产生的间隙错乱诅咒,通常人根本不会解除更勿论如何处理,而她见多识广正巧知道处理方式,这是杀猪匠认识她的幸运;

  更巧的是,处理方式只有南扶光能办得到,这是杀猪匠认识南扶光的幸运。

  杀猪匠闻言,试图提醒若不是她们,他压根不会到大日矿山去。

  吾穷无视了他的友善提醒,转头告诉南扶光,古话说以形补形,修仙界有传闻,云天宗拥有能够通晓过去与未来的轨星阁并非偶然,属实是因为在更早以前,轨星阁初代的掌权人偶然得到了一小部分后世命名为“黄泉之息”的未知人士白骨。

  此人为谁不可追究,只知其白骨可以逆转时空,随意折叠时间与空间,改变世间因果律,更可轻易使枯骨生肉,腐肉凝肌,逝者起死回生。

  “一个稳定的、功能强大至未知的时间转换器。”吾穷戳了戳南扶光的胳膊,“如果我情报没错,轨星阁是不是就在你师父寝宫后的山头?”

  南扶光:“?”

  吾穷:“不指望你去把这镇宗之宝偷出来,所以你最好是把杀猪的带回云天宗。”

  像是确认一般,南扶光又问一遍:“把他带哪去?”

  吾穷点点头:“嗯。是的。把这个陌生又强壮且异常英俊又因为救你变得奄奄一息的凡尘男人带回可能视凡人为蝼蚁的你的未来道侣云上仙尊他老人家眼皮子底下去。”

  南扶光:“……”

  如此描述,背德感很难不一下子就拉满。

  这也太刺激了一点。

  南扶光:“你觉得仙尊他老人家会答应吗?”

  吾穷怜爱地望着她。

  ……

  “不行。”

  头顶烈阳暴晒,凡尘界枯得快寸草不生,于是知了不厌其烦的鸣叫也成了仙界才有的殊荣。

  云天宗山门前,南扶光额间冒出薄汗,几乎被烈阳照得不开眼,她只能微微眯起眼望着不远处的人,在周围人均因刚刚结束的大灾难疲惫不堪,略有狼狈……

  唯有云上仙尊,尘埃不沾,若往昔芳华。

  南扶光双手垂落。

  受过伤的右手好像有了什么奇怪的习惯,指尖不太自然地微微曲着。

  早先换下了大日矿山灰头土脸的矿袍,时至今日换上云天宗内门弟子道袍,云天宗大师姐倒也恢复了一些应有的气势——

  此时此刻,宽阔的衣袖中延伸出两条袖带,丝绸质地长带稳稳托着身影高大的男人,就像是无形的巨物漂浮在南扶光身后。

  被果断拒绝后,袖带不安地上下浮动。

  “云天宗非邀约禁止外人出入,尤其凡人更甚禁止。”

  宴几安语气冰冷。

  “将其带回云天宗山下,任你妥善安置,为师已退步数丈……日日,莫让为师重复第二遍,见好就收,且莫再得寸进尺。”

  云上仙尊冰冷警告中,被飘带托举的男人缓缓睁开眼,他面色苍白若纸,叫了声南扶光的名字,沙哑着嗓音,气若游丝。

  这一声呼唤,云天宗大师姐听见了,睫羽轻扇,柔软的丝绸一下很有情绪地将男人托举至超高的位置。

  “您不用重复第二遍,因为我没在问您的意见。”

  用着敬语词却跟尊敬绝不沾边,云天宗大师姐一掀道袍,在云上仙尊面露诧异时,昂首挺胸与他擦肩而过。

  至宗门大门前,双目一瞪,冲完全懵逼的守门弟子呵斥:“开门!我看今日谁敢拦我!”

  早早听闻,扶光大师姐在西岸一番闯荡,将大日矿山搅得人仰马翻,尚可全身而退……

  今日见其本尊,威风果然更甚从前!

  守门弟子吓得屁滚尿流,第八百次诅咒今日放他排班守门师兄,哭丧着脸打开云天宗大门,迎入云天宗大师姐,以及……

  算得上被她公主抱抱回宗门的陌生男人。

  台阶上,大师姐拂袖而去。

  台阶下,是半回身望来的云上仙尊,往日高高在上的仙尊大人如今不语一言,一瞬后,垂下长长睫羽,敛去眼中神绪。

  好像变了一个人。

  但,大概是错觉吧?

  看门弟子不禁默默叹息:若非知晓仙尊绝非世俗繁琐轻易可扰,几乎就要将此一瞬,误解成阴鸷失神……噫,怪哉,怪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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