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第 92 章
方守恒对于言双凤当然不是无情的, 当初若非真心爱上,也不至于就顶着阖府之人的反对,离经叛道般地非她不娶了。
只不过最初的新鲜跟欢喜过后, 在彼此的磨合之中,深爱随之而减退。
有时候……方守恒也确实受不得烈言双凤的性子, 毕竟没有哪家的姑娘似她一样,一言不合吵起来之时,言语犀利俗辣的令他脸上每每挂不住。
琴姨娘的事情只是个引子,在此之前方守恒就知道必有天雷地火、他顶不住的时候,而且他心里也早有此念,隐隐觉着总得有个事头出来,让他借机给言双凤一个教训,“重振夫纲”。
虽然他没料到,那个本就不该出现的“小产”会让言双凤的反应那样激烈。
不过对当时的方守恒而言,他还是有把握的,方大人觉着她闹归闹,最终还是跳不出方家,跳不出自己掌中。
毕竟虎啸山庄已经没落的就差一笔勾销了,倘若真的和离, 言双凤恐怕不知往哪里去,还不得仰仗方家?
但更重要的是, 方守恒知道,言双凤是真心喜欢他的。
方守恒笃定她狠不下心离开自己, 也笃定她这辈子都是“方家人”, 这个不会改的。
因为除了他,恐怕世间再没有人能受得了言双凤的脾气。
虽说她生得美,但倘若一朵花开的再好, 却带刺而扎手,那自然不会有人轻易伸手去摘,何况世人多是势利,倘若虎啸山庄威风势力如旧,那么兴许有人忽略言双凤的脾性,而肯冲着“嫁妆”一节而娶她,但虎啸山庄都岌岌可危了,她又绝不会给人当妾,一个下堂妇人,还能归谁?
另外一点是,言双凤嫁的是他,兵部四品侍郎方大人,就算后来有人看上了她,愿意娶之,那也得考虑考虑方守恒的存在。
更别说言双凤是绝不会下嫁的,而四品之上的官员,就算是看在素日同僚相处的面上,也不会那么色迷攻心地去娶方侍郎的前妻,除非跟方守恒有仇,可方大人在朝中偏是名声极佳。
其实方守恒算的很准,每一条都无可辩驳,对于言双凤来说,确实再无更好的路可走了,处处都是死结。
可惜,他到底不是神仙。
原先把言双凤放出去,他还优哉游哉地并不着急,因为知道她最终会回来……甚至回不回来全看他的意思。
哪成想,言双凤果真说到做到,她竟真的再嫁,而且嫁的,毋庸置疑在方守恒之上,还是他遥不可及的人。
方守恒再也没有机会了,有生之年,只能远远仰望而已。
可偏偏是他亲手、甚至是带点故意地把言双凤放开的,如今想拉回来,那风筝的线早被别人牢牢地握在了掌中。
因为意识到这个,方守恒加倍的难受起来,他甚至想回到两年前,——就在他答应和离的那时候,他想给那会儿的自己一记耳光,或者拉住言双凤的手,不许她离开。
方守恒知道,当时只要他能豁得出脸面,她是不会走的,不管当时她闹得多厉害……但她心里还是有他的。
只是那一松手,让两个人之间的隔阂开始加深加固。
但其实那非绝路,倘若那刻方守恒肯放下身段赶去往北镇,他当然仍有挽回之机,毕竟那会儿言双凤正左支右绌,挨着世人的冷眼跟老太爷的质疑而勉强支撑,若他伸手,她未必不肯心软回头。
偏偏方守恒过分自信,偏偏这时候又出了一个小魏王……
于是,方守恒跟言双凤间,便似天高海深,永不可能了。
上天曾给过他力挽狂澜的机会,可惜他没放在眼里。
如今再想,只换来一抹高远鄙薄的冷笑。
等方家的人一路寻来的时候,方守恒早已经酩酊大醉,不省人事。
早在大婚之前,宫内已经专门派人告知了言双凤流程种种,并做了相应演练,幸亏如此,言双凤才有所准备,并未出什么纰漏。
不过从寅时起身一直过了正午,就算强健如她,也有点儿吃不消了。
进宫之后向着皇帝皇后行礼,相见齐王等皇亲贵戚,又去太庙行祭祀礼,各种繁琐且不得出错,虽有宫内嬷嬷们指引扶持,言双凤依旧累的腰肢酸麻,双腿发软。
从养心殿退出,往午门回的时候,赵襄敏走到身旁,将她半扶半揽地拥在怀中。
言双凤怕给人看着不像话,轻轻推了他一把,赵襄敏道:“累得很么?抱你出去便是。”
“不要,”言双凤忙道:“我可不想再招人恨。你也别干这种事儿。”
赵襄敏笑问:“招什么恨?”
言双凤白了他一眼:“我又不是瞎子,有人看我的眼神,就像是看妲己褒姒的呢,我知道是我糟蹋了魏王殿下这样的神仙人物。哼。”
赵襄敏忍笑:“你还有闲心去看别人的眼神?”
言双凤倒是没闲心打量,只奈何那些眼光太过明晃晃,意图也坦坦荡荡一看便知。
不过言双凤说这话却并非在意,而只是闲话磕牙罢了,毕竟她知道赵襄敏对自己的心意,只要他们两情相悦两心相向,自然不会再受他人的浅见影响。
言双凤索性把头靠在赵襄敏肩头,哼道:“当然了,他们越是嫉恨气恼,我便越是高兴……谁叫他们没本事捡着宝呢,我捡着的就是我的,凭我怎么样呢,你说是吧?”
赵襄敏的眸色如同此即泛起云霞的天色:“是。”
言双凤很满意这回答,抿嘴笑了,转头看了他一眼。
和风浩荡,吹动赵襄敏玄金礼袍的宽袖,他凛然而立,玉带裹着的腰身越显得劲窄柔韧,在他的身后是随风烈烈的王旗,红色宫墙如同巨大的喜色的幕帐。
小魏王就在面前,如同才赴过天庭宴的上仙,言双凤凝视赵襄敏俊美无俦无可挑剔的眉眼,本能地润了润唇。
色胆包天,她突然不知从哪里多了一点力气,言双凤站直了些,道:“咱们还是走快些。”
赵襄敏有些惊讶,疑心她有事:“怎么了?”
言双凤暗暗拧了他一下,斜睨过来:“我想早点儿……回去不成么?”
赵襄敏接到那个带几分媚的眼神,欲言又止,唇角上扬:“王妃的话岂敢不听?遵命就是了。”
如果不是怕坏了小魏王的名声,言双凤很想立刻拥住他,在他脸上亲个十七八下。
在赵襄敏定下大婚前,皇帝为昭显皇恩浩荡,先前特赐了一处宅子作为魏王府邸。
只不过今日因他们会耽搁在宫内行礼,所以老富贵、言如锦陶蛮众人还只在先前那处别院喝酒吃席,其实也并没有胆量就来此处聒噪。
所以这府邸竟显出一种别样的幽静,只有事先早就挂好的灯笼跟彩缎,透着静谧的喜气。
入夜后,王府格外安静,只有正院,有异样的热闹。
帐子半掩,赵襄敏披着一件外裳,小心扶着言双凤的肩,喂她吃了一块糕,又度了两口水给她。
言双凤散着发,懒懒地窝在他的怀中,在他喂水的时候才半睁开眼睛,突然笑道:“记不记得,当时你才到山庄不肯喝药的情形?”
赵襄敏把水喂给她后,自己才也喝了口,闻言微笑道:“怎么不记得。”指腹轻轻地摁了摁她的唇:“你为何会那样大胆妄为。”
言双凤哼哼道:“我只想着,在你身上已经花了不少银钱了,倘若死了就太亏本了,所以不管怎样都要救回来。”
赵襄敏问道:“那倘若那天救得是别人呢?也这么着?”
“别人?”言双凤想了想,嗤地笑了:“那可未必呢。”
“为什么?”
言双凤凝视赵襄敏的脸:“谁叫你生得好呢?我也舍不得。要是个丑八怪,我、我才不自己动手……嗯,兴许叫如意,或者叫……富贵爷爷……”她没说完,自己也觉着荒唐不堪,便埋首嗤嗤地笑了起来。
赵襄敏见她笑的肩头一颤一颤的,如白玉影动,甚是撩人,便伸手轻轻地抚过,又叹道:“听了姐姐这般回答,我是不是该觉着欣慰?”
言双凤抬头:“呸,你真以为我见谁都要嘴对嘴的喂?”
说起此事,言双凤也有些恍惚,她虽然行事大胆,但也不是会干那样惊世骇俗的,可偏偏对着赵襄敏的时候,想也不想就那么干了。
难道真的只是先因皮相,后算得失?
赵襄敏低头啄了她一下:“我不管,不过这辈子,姐姐只能对我……嘴对嘴的……”他一翻身,把人轻轻地压住了。
言双凤低呼了声,娇嗔道:“等等,再多歇一会儿,还酸的很呢。”
赵襄敏俯首往那芬芳洁白的颈间:“春宵一刻值千金……姐姐不是最会算计的么?那不如算算,倘若虚度一刻,会亏多少银钱……”
“那可真是……”言双凤深吸了一口气,“贪财好色”的本能发作。
正欲好好想一想,不料身子一麻,刹那间满眼晕眩,语不成声,哪里还能再想什么别的。
窗外,何处还有零星炮竹响动,时不时,炫美的烟花冲上半空,绽放出一团耀眼灿烂的光华。
魏王府的侍卫们都退到了院子以外。
如意早拉着苍鹭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最近苍鹭越发惯着她,不像是先前一样口是心非拒人千里似的,白隼等人对此见怪不怪,只都准备等他办好事的时候痛宰一顿。
雨燕姑姑跟几个嬷嬷们在旁边房内随时准备听传,不料听了半宿的热闹,连几个经验丰富的老嬷嬷,都不由红了老脸,又着实不好说什么。
而屋内帐子中,言双凤身心俱疲,好像连手指尖的力气都在这春宵之中耗尽了,软在赵襄敏怀中,呼呼而睡。
然后,她做了一个甚是光怪陆离的梦。
梦中的她是她,又不像是真的她,梦中也有一个赵襄敏,但是那位殿下,却……并非是她熟知的“吉祥”。
梦境的最初,也是在虎啸山庄,她救了赵襄敏之后。
但是,赵襄敏没写信给张守备,而言双凤没能救下李顺,老太爷病重,一件惨事接着一件,万马山庄的四五百匹马也出了事,兔死狐悲。
而赵襄敏,却在年前便离开了虎啸山庄。
言双凤心中狐疑恍惚,她梦中的那个年,山庄过的何其之凄惨孤清,外头那绵延不断的风雪就好像永远没有止境,天气冷的连炭盆都不敢用,她甚至不敢入睡,心中有一种可怕的预感,好像一睡过去,那无边的大雪就会把整个山庄覆盖,压垮,而那个除夕夜就是他们活的最后一夜。
那种感觉极其可怕,让言双凤在梦中也不由地哭了起来,她喃喃地想告诉自己:不对,不是这样,她记得……不是这样的!
明明那个除夕夜是很热闹的,非但赵襄敏在,连那个朱先生,对了,还有孟同甫都在,李顺也没有死,老太爷没有病……大家都在啊。
但她的梦还是不怀好意地继续往前。
是啊,并没有完,厄运似乎真的缠上了北镇跟山庄,在除夕过后不多久,想要重整旗鼓的言双凤在赛马大会上吃了大亏,再加上山庄的愁云惨雾,连向来坚韧顽强的言双凤也有些撑不住。
可就在此时,令人意想不到的变故发生了,一道旨意,把言双凤从北镇迅速地“传”到了京城,其实不是她自愿,也由不得她选择。
在京内,言双凤重新见到了那个不告而别的人——赵襄敏,或者说,是小魏王。
在见到他的第一眼,言双凤就知道命运果真没放过她,之前山庄遭遇的那些好像都是前菜,真正的劫难却早埋伏好了,现在正跳出来给她致命一击。
但她望着那个面上冷峻的少年,他不是当初落难被她相救之时的怆然落魄,而是玉带王袍,头戴金冠,甚是尊贵。
言双凤满心畏惧的同时喃喃:“不对,不是……”
她皱着眉竭力回想,所记得的,却是在一处简陋客栈,她于栏杆上俯瞰那一眼。
不容她追思细想,小魏王却冷然一笑。
赵襄敏负手踱步,气定神闲地走到她的身前,他的声音就像是丹江里的碎冰相撞,令人寒意滋生:“知道怕了?娘子不觉着……已经晚了吗?”
言双凤耐不住那种威压,她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求王爷、王爷恕罪!我、我……”
耳畔,小魏王似是而非地笑了两声,然后,言双凤原本熟悉的那只好看的手探过来,他握住她的下颌轻轻用力,逼得她抬头仰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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