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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001章


  荣安公主被猪撞晕了!

  消息以惊人的速度,瞬间点燃整座京城,朝野内外议论纷纷。

  对于刚窝了一个冬天的百姓而言,天家传闻无异于最为提神醒脑的谈资。

  皇帝听闻消息,心神大乱时炼丹炸炉,被飞溅的铜片砸到前额,昏迷不醒,皇后惊闻之后,顿时气滞晕厥。

  更为怪异的是,素来痴傻的齐王,竟在宫人严密看护下落入水池,发起高烧。

  晋王在府上大宴宾客时突然醉酒倒地,不省人事。

  当今皇爷后宫只有一位皇后,膝下只有齐王、晋王、荣安公主三个子嗣,一家五口同时遭遇不测,这真的不是上天在示警吗?

  一时间,坊间流言四起,直指皇室无德,天降灾厄,百姓从津津乐道变得惶惶不安。

  公主府坐落于东安门外澄清坊,毗邻十王府和诸王馆,规制虽不比亲王,然厅堂九间十一架,雕梁画栋无不精美绝伦,屋脊走兽无不巧夺天工,院中飞阁流丹,一草一木皆昭示着皇家的富丽与威仪。

  晴光透过祥云纹窗棂,几欲蔓延至黄花梨架子床,绣珠帘帐用金钩挂起,露出方寸之地。

  谢明灼醒了已有两刻钟。

  她用一刻钟消化了原主的记忆,再用一刻钟理清了当前处境。

  她死了,却在一本小说中活了,而新身体在书中的寿命也只剩下三个月。

  和她一起出事故的,还有父母和两个哥哥,如果她穿到书中,他们呢?

  当务之急,是确认亲人是否也穿了过来。

  谢明灼轻咳一声,立刻有人从外间推门而入。

  一位十六七岁的姑娘映入眼帘,容貌秀丽温婉,着蓝色圆领比甲,内搭红色琵琶袖立领袄,梳着单髽髻,髻边插着梅花样绢花。

  “殿下醒了!”她目露惊喜,俯身半跪床前,“可有哪里不适?奴婢去叫御医。”

  “慢。”谢明灼拦住她,毫不迟疑道,“采玉,你替我梳洗,并叫人去备车,我要入宫一趟。”

  在原身记忆里,父母兄长与她在现代的亲人长得一模一样,就连性情也大同小异,她必须亲自去看一看。

  冯采玉略显迟疑:“殿下,在您昏迷后,宫中传来消息,陛下和娘娘皆惊厥不醒,齐王殿下落水高热,晋王府也传出晋王宴席醉酒、久睡不醒的消息。”

  谢明灼心中一惊,却又是一喜。

  如此连串且相似的遭遇,很大可能不是巧合。

  “知道了,父皇母后昏迷不醒,身为人子,自然要入宫探望。”

  “奴婢遵命。”

  偌大的公主府高速运转起来,华丽的马车停在朱红大门外等候多时,谢明灼才梳妆完毕。

  她穿的是启朝公主常服,真红大袖衣,着红罗裙、红罗褙子,霞帔加身,头戴花钗凤冠。

  光是装扮就浪费了她不少时间,可身在封建王朝,又情势不明,这种繁文缛节只能暂且忍耐。

  时值三月下旬,暮春时节,气候竟反常地有些寒冷。

  居室内燃着火盆,温度适宜,一出房门,寒气刺向脸面,呼出的气成了雾状。

  冯采玉怕她受寒,给她披上纯白大氅,跟在她身后踏出正院。

  公主府竣工不久,是给荣安公主大婚所用,只是当今圣上溺宠女儿,拗不过公主不合礼制的恳求,准许公主提前入住。

  依本朝礼制,公主府的正院只能公主居住,就算是婚后,驸马也不能在此起居。

  谢明灼走向院门,脑中时不时闪过本朝常识和与皇帝、皇后等人相处时的记忆,牢牢记在心里,以免之后露出马脚。

  她的心思全然被穿越一事占据,出院门时没能注意院外,突被一道清亮朗越的声音惊得止步。

  “微臣宋游,叩请公主殿下成全卑下尽忠报国之志!”

  谢明灼:“……”

  这人是谁?怎么跪在院子外头?

  一刻钟消化十几年的记忆,她脑子还有点混乱,一时想不起来,便没有回答。

  “禀殿下,”冯采玉尽职解惑,“宋公子不愿与您成婚,您前往城郊月老庙请愿,回城途中不慎被田庄的猪群冲撞,魏嬷嬷心疼您,便叫他跪在这里赔罪。”

  被公主看上是宋游的福气,他如此违逆殿下,就算跪死在这儿也不足惜。

  宋游双膝跪地,却挺直腰杆:“冯女史,请称在下宋编修。”

  谢明灼:“……”

  想起来了,她现在的人设是嚣张跋扈的公主,别的不提,近日做的最为荒唐的一件事就是强抢民男。

  要真是“民男”倒也罢了,多少士以下阶层的男人为了飞黄腾达,争着抢着想要尚公主。

  可眼前这位,却是今年春闱新出炉的探花郎,圣上当殿赐他进士及第,授翰林院编修一职,谁料恩荣宴刚结束,就被荣安公主看上,想点他为驸马。

  在启朝,驸马是没有仕途可言的。

  宋探花十年寒窗苦读,为的就是登明堂,青云直上,为国效忠。

  驸马都尉的虚衔属实不是他心中所愿。

  见他不从,荣安公主将其强行掳掠至公主府,派人严加看管,不允其出府。

  宋探花抵死不从,其亲友、师长、同窗为了救他,纷纷上书弹劾荣安公主之荒唐行径。

  此事在京师引发轩然大波。

  可惜皇帝溺宠女儿,压下奏疏,迟迟没有表态。

  再然后,便是公主回城被猪撞晕一事。

  事情的前因后果,谢明灼全都记起来了。

  细观眼前之人,未及弱冠,便已位列殿试一甲,确实才华横溢,再则容貌清俊雅致,气度不凡,原身一见倾心倒也合情合理。

  谢明灼前世经营一家上市公司,人人称她“谢董”,不乏模样出众的男青年想要与她一度春宵,虽没碰到过宋探花这一类型的,但她本身对美男子的兴趣就不算浓厚。

  更何况,她喜欢两厢情愿,对“强制爱”敬谢不敏。

  青涩耿直的宋探花完全不是她的菜。

  谢明灼只想立刻解决这个麻烦,果断道:“既如此,我放你归家。”

  不仅宋游懵了,冯采玉也有些诧异。

  公主醒来后,似乎比平时要沉稳许多,连宋探花都懒得多看一眼,甚至还要放他归家,莫非是因为忧心陛下和娘娘?

  见宋探花依旧傻傻跪在原地,谢明灼冷淡扫他一眼:“还愣着做什么?想继续在我府中白吃白喝?”

  宋游脸皮爆红,忙不迭爬起,匆匆告退,毫不犹疑转身而去,仿佛身后有凶兽追撵。

  对于主子的决定,冯采玉不敢妄议。

  她什么也没问,扶着公主迈出大门,登上马车,公主府护卫将车驾围得密不透风,直奔东安门。

  不远处拐角,宋游探出半颗脑袋,目送公主车驾驶向皇宫,挠了挠后脑,满脸迷茫和不可思议。

  他本应该高兴激动,却感觉犹在梦中,一点也不踏实。

  太奇怪了。

  公主车驾驶过东安门,再入东华门,进入皇宫,换乘肩舆,前往乾清宫。

  却在隆宗门外碰上另一行人,同样抬着肩舆,肩舆上坐着一个青年,身着亲王常服。

  谢明灼同他目光交接,二人相顾无言,谁也没有率先开口。

  明煦的日光拂过朱红宫墙,自鸣钟报时的金属音隐约从交泰殿传来,来自西洋的钟声霎那间惊醒两人。

  青年扭过腰,严肃开口:“奇变偶不变。”

  其余侍从置若罔闻,反正晋王素来放荡不羁,说什么都不奇怪。

  只要不是吩咐他们的指令,谁在乎是什么意思。

  谢明灼:“……你这早就过时了。”

  “那你来?”青年不服。

  谢明灼递出腰间的玉圭:“你扫我?我扫你?”

  青年哈哈一笑,也用玉圭接了一下,并念念有词:“备注叫什么呢?小妹?勺勺?谢董?”

  勺勺是谢明灼前世的小名,少有外人知晓,且这具身体也没有勺勺的小名。

  但二哥谢明烁从不叫她勺勺,而是叫——

  “铁柱。”她说。

  “勺勺”一开始出自大哥谢明烜之口,他当时年纪小,不认得“灼”字,念成了“勺”,于是谢明灼的小名就这么敷衍定下。

  等二哥记事后,一度与大哥水火不容,拒绝跟大哥有关的任何事物,包括她的小名。

  他偷偷去打听,听到“贱名好养活”这个深入人心的起名真理,遂绞尽脑汁,私自给她起了个好养活的小名——铁柱。

  为此,谢明烁没少受谢明灼的暴打。

  听到她亲口承认“铁柱”,虽是为了确定双方身份,但谢明烁还是忍不住爆笑出声,整个人窝在肩舆上笑得发颤,抬舆的轿夫差点没把住,吓得瞪大眼睛。

  谢明灼面不改色:“听说你在府上大宴宾客,因醉酒贪睡,在宾客面前丑态百出。”

  “那只是一种潇洒不羁的生活态度,你不懂。”谢明烁反唇相讥,“我倒是听闻,你去城郊求姻缘,不仅姻缘没求到,反被奔向自由的猪群撞晕了,哈哈哈哈。”

  他笑得扁桃体都一览无余,毫无形象可言,当然,他的晋王人设本就放浪形骸。

  两人针锋相对,谁也没给谁留面子,听得一众侍从心惊胆战,恨不得剪了一双耳朵。

  当事人双方却都暗自松了一口气,比“他乡遇故知”更叫人惊喜激动的,不啻于“他乡遇亲人”。

  两人再次对视,均欣慰一笑。

  穿过隆宗门,便是宽阔敞亮的天街。

  天街既是前朝与后宫的分界线,又是连接前朝与后宫的所在,寓意阴阳相生相济。

  二人下了肩舆,并肩立在乾清门外。

  乾清门内便是帝后起居之所,皇帝炼丹炸炉受伤,皇后惊厥不醒,分别被安置在乾清宫和坤宁宫。

  太医院院使亲自来乾清宫为皇帝诊治,其余御医要么去坤宁宫,要么去皇子所为齐王退烧,晋王府和公主府也不例外。

  ——齐王因木讷痴傻,成年后无法出宫建府,一直在皇子所生活。

  高烧在古代是个相当棘手的问题,谢明灼和谢明烁都为齐王捏了把汗。

  要是大哥跟他们一起穿来,却又被烧成傻子可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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