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迁居

　　蒙骜含笑看着曲家的孩子们牵着马走了，再对那人施礼道：“蒙骜谨见亲翁！”

那人似乎才回过味来，急忙回礼道：“臣曲七谨见大夫！”

蒙骜道：“骜久在外，有失请教，七翁恕罪！”

曲七道：“死罪死罪！大夫赴戎，为国为家，曲七甚荣之。”

一旁的曲妻道：“休在外言谈，请大夫入内。”

曲七连道：“罪过罪过！大夫请，大夫请！”蒙骜跟在曲七身后往里走，那些女人们则跟在两人的后面，却不上堂。蒙骜夫人对蒙骜道：“吾等妇人且往后宅，勿与尔等丈夫杂！”

曲七连忙道：“轻慢夫人，轻慢夫人！”蒙骜夫人微笑挥手，与曲家妻妾及女儿都绕往后宅而去。曲七则将蒙骜请入堂中，手忙脚乱地捧来盛着果品的几案，放在蒙骜身前。

寒喧几句后，蒙骜转入正题，道：“河东乃故晋地，晋侯因之而霸，韩魏因之而王，地饶物丰，表里山河。秦有河东以来，王屡教秦人徙河东，罪人赦，民加爵。七翁其知乎？”

曲七道：“颇有耳闻，而未有及也。”

蒙骜道：“自河东入秦垂卅载，七翁曾未耳闻目睹徙河东者乎？”

曲七道：“小民多恋乡土，迁之者难。即如下民，地不过百亩，室不过一宅，家无余财，衣不兼采，食不重味，乘不过軥牛。然必欲迁河东也，山川迢迢，风雨交催，必也其难也。刑徒亦不愿往，而况士伍者乎！”

蒙骜道：“奈何刑徒亦不往？”

曲七道：“刑徒虽日有劳作，而得衣食。若迁河东，于途数十日，日晒雨淋，野兽出没，能至者不能半也。”

蒙骜道：“微七翁之言，骜焉得知此！依翁之见，当何道而移于河东耶？”

曲七道：“若必移河东，当如发兵，乡里相集，县尉相送，或数百人，或千余人，于途官给食宿，乃能行之！”

蒙骜心中暗暗盘算，良久不语。曲七道：“微贱之论，不足入庙堂，大夫勿以贱论动其心也。”

蒙骜道：“聆翁之教，有所动心，是以不决。贱子武初籍名，无功。闻王教，乃愿举家迁河东。翁女之归也，家室和睦，百事兴旺，愿共往河东，特请于翁！”

曲七道：“大夫则不然。行则随卫相护，驻则驿舍给食。小女既归大夫之家，自当随行。愿大夫常怜之！”

蒙骜道：“翁女甚得舅姑心。吾父子在外，家中之事皆付之，无所失。皆翁之赐也！”

曲七道：“此亦小女之福也，得归大夫之家。无征伐之劳，无性命之忧，而得一爵，非吾小子所能望也！”

蒙骜道：“曲氏其有愿徙者，可随吾行！”

曲七道：“安敢望大夫之赐！”

蒙骜道：“他则不能言，于途照应，料无事也。”

曲七道：“此大事也，微贱不敢专，敢议于族，而听命于大夫！”

正事言毕，两人再谈起田亩桑麻，市井趣闻，以及县里小吏的行为。蒙骜也是从基层起来的，对这些事并不陌生，两人相谈甚欢。吃过早餐，蒙骜略坐告辞，曲七挽留他吃了晚饭再走，蒙骜坚辞道：“焉得久扰！”只留下儿媳和蒙恬在曲家团聚，自己必夫人一起乘车而归，约好三天后自己驾车来迎。曲七道：“焉敢劳动大夫，庶等自送归！”

三天后就是初五，若论过节，大事已毕。曲七如约，亲自驾了牛车，送女儿和外孙回来。随身还带来了两支名籍，正是曲家愿意移居河东的两个后生，皆娶妻不久，并无子息，所谓举家而迁，也不过就二人而已。蒙骜指导曲七到乡邑提交申请，等候批复。自己也写了呈文，以父亲的名义代子蒙武申请举家迁河东。一应家财田产皆充官，由县里记录了，到河东给付。

十天后，三家的申请都批复下来，皆“可”。只是登记家财田产的事耽误了几天，县里给付了左劵，他们到河东后，由河东按数发还。这样，三家八口到达戏下时，已经是下旬了，那些士卒们早已等候在那里。蒙骜支应了驿船，带着这二十来人，顺渭水往蒲坂而来。至蒲坂上岸后，河东派来接应的士卒已经在蒲坂等候了好几天了。

蒙武和曲家两人都依律晋了爵，自不待言。蒙骜和郡里的人商议，如果不解决来河东的交通困难，只靠一爵，恐怕招不来多少人，多半也只是邻县的人。他建议，按征发的方法，将迁移的士卒送到河东，所需的费用就从移民者留下的家财中扣除，因为这些家财最终是由河东给付，人口输出县是白得。

商议再三，蒙骜给咸阳发出一封公文：“愿迁河东者，各县依征发义，聚集一处，派员送达。沿途各驿给食宿如例。”相府批了“可”，抄录后下到各郡县执行。但这种处理方法有一个缺点是蒙骜没有想到的：各县纷纷将提交移居申请的人扣留到秋收后再集中运送，这样就白白占有了迁居户当年的收成，而河东则一年时间一无所获。到年中时，蒙骜发现了这一点，但也无可奈何！他只得暗中打听各县准备移居的户口数，好提前有个准备，较近的还好办，远的就鞭长莫及了。蒙骜按知道的数目预估年底移民的总数，根据他的估计，年底要到的人口会达到二万户，相当于当年就完成了三年的目标。

蒙骜一则以喜，一则以忧。提前完成任务当然是喜，但二万户十万口的安置十分严峻。他又一次想到了那十名廷尉。他将廷尉们都解放出来，咨询安置方案。廷尉们也不敢自专，由郡守府令史派人带着，走遍了河东的山山水水，终于画出了安置规划图。这时，已经到了夏末，秋收就要开始了。

有了安置图，蒙骜大概心里有了底，称谢了诸廷尉。同时向廷尉府发出公文，报告了诸廷尉在河东的功绩，廷尉府给予嘉奖。但由于不算军功，爵位上并无改变。

蒙骜回到河东后不久，就接待了一名特殊的客人：吕不韦。

子楚在咸阳议定开发河东的诸事项后，即趁着给公子正送年终赏赐的机会，派人秘密通知吕不韦：咸阳决定要开发河东，所有的商业事宜由吕不韦主持；令到后，吕不韦速往河东与蒙骜会面，商议一切。送赏赐的使臣给了吕不韦一个节符，让他可以与蒙骜接头。

吕不韦和蒙骜相互闻名，但并未见过面。但籍由商业开发河东的任务引起了吕不韦的兴趣。自古商贾都是末事，甚至低买高卖，赚着昧良心的钱！现在，子楚公子终于能够认识到商业的价值，这让吕不韦十分兴奋。

在邯郸过了秦国新年，天气还比较温暖，黄河还没有封冻，吕不韦带了几名秦国的商人，和曾季一起买舟而上，沿着黄河一路上行，到蒲坂登岸，步行前往绛城。

吕不韦的商业活动过去都是以洛阳为中心，以营利为目的，邯郸的业务只不过是洛阳业务的延伸。在吕不韦进入商业圈后，河东只是个破败的区域，甚至连农业也不发达，惟一可以贩运的就是盐。吕不韦虽然也插足盐的贩运，但并不是他的主业，之所以愿意贩运盐，主要是为了维持一支强大的运输队，并不靠盐业挣钱。现在需要他将业务拓展到河东，这对吕不韦来说是一个全新的领域。困难不在于往河东卖什么，河东几乎什么东西都需要，困难在于能够从河东买什么。如果运往河东的货物最终都必须用钱支付，河东的财政也就崩溃了。

从蒲坂登岸，往绛城的路上，吕不韦沿途观察着，盘算着。

蒙骜在绛城会见了吕不韦。他向吕不韦提出河东目前需要的物资，让吕不韦组织货源，向河东运输。吕不韦问道：“守但言河东所需，河东所出奈何？”

蒙骜道：“河东有山川之饶，盐鱼之富，先生但有所需，即可取之！”

吕不韦道：“河东富饶，自不待言，然必进山入川，乃可得也。”

蒙骜道：“河东山川富饶，所缺者，惟人耳。”

吕不韦道：“人皆向富而去贫。苟河东之富也，必庶也。”

蒙骜道：“何以富之？”

吕不韦道：“足之在农，富之在商。吾观河东羊与枣正盛，愿赐以贩于邯郸。邯郸将年，能得善贾。”

由于要抢时间，吕不韦这一次并没有收购太多，只停留了数天，就让商贾买舟回邯郸。自己则留在河东，与蒙骜议论今后的发展。

由于吕不韦是子楚亲自介绍的，还是子楚的傅，蒙骜虽然有些看不起他是个商人，但也还是尽力周旋。吕不韦提出，自己将周游河东，以寻找商业机会；蒙骜就派府内的工曹陪着他周游河东。

吕不韦一行作做商人打扮，首先前往的竟然是安邑。安邑目前在魏国的控制下，秦人一般都不敢入安邑，惟恐被当了奸细。但吕不韦道：“诸侯相争，不绝商道。吾等行商，入之无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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