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咸阳蒙家
子楚听了蒙骜的话,回礼道:“河东乃晋故地,韩、魏、赵皆因之而成王业。今秦得其故地,必因之而制三晋。三晋制,则断天下之要也。卿其善谋之!”
蒙骜道:“喏!”
子楚又对内史道:“刑徒之徙也,非独关中,南阳、汉中,乃至蜀、南郡,但有愿徙者,皆得免罪。臣闻上党之卒,亦有刑徒而未赦者,今河东之卒,但有愿徙者,亦得赦之。举户而迁者,迁一人则赦罪一级!”
内史绾与蒙骜皆道:“喏!”
子楚道:“赦罪人,不必以二万为度。若得其应,虽众不妨。若得河东之固,山河之胜,秦何惜一爵!”
内史绾道:“喏!唯河东卒得众数万,其粟足支乎?蜀郡及南郡,山河千里。于途非止一月,且水土不服,病亡者必众。当预为筹谋。”
蒙骜道:“河东见有户十万,岁得粟百五十万石。全食,可供者万五千户;半食,可供者三万户。若岁入二万户,河东可支!”
王龁道:“非独刑徒,亦有工匠。夫工师,例同大夫;丞,例不更;匠者,例公士。卿于郡中设作坊,工匠不啻千户,口或万人,日皆足食,亦当三四十万石。而漆、木、胶、竹,应用之品,犹在外也,日费千金,亦不过也。”
蒙骜道:“左庶长但遣技高力胜者,但至河东,必加一级给俸,不敢吝也。”
王龁道:“汝将何出?”
蒙骜道:“王许河东开市,值百抽一,则庶几矣。”
王龁道:“卿之计得矣!然则河东虽有山川之饶,盐铁之资,而必得开采之众。御之必得其法,乃不为患。卿其计之。”
蒙骜道:“但籍三晋之力可也。”
王龁道:“计将安出?”
蒙骜道:“高其贾而谋诸外。”
内史绾道:“善哉!应侯因之而疲诸侯是也。铁出韩、赵,而安邑、垣城间多有铜。魏曾遣工师至垣为兵,为应侯所用。惜为时不久,其众不蕃,未得为多也。”
蒙骜闻言大喜,道:“吾取铜于安邑,复得诸盐,彼此相安,则守备之力可以向农亩。”
子楚道:“邯郸有公子正在。彼傅吕不韦,见为邯郸巨商,从之而取铁,必得其便!”
蒙骜道:“是必籍公子之力,而说安邑,及通邯郸!”
子楚道:“刚成君,天下之说客也。以之说安邑,必成。时值岁末,邯郸之资将发。吾将以告吕不韦,必有其应。”
蒙骜伏拜道:“臣何德,得公子及众公相助。比及三年,河东若无一报,请斩臣首!”
议事出来,子楚让蒙骜先回家探视,以免家人悬望。子楚得知其子蒙武仍在河东,主张派人将其召回。蒙骜不允,道:“彼司事正勤,未可因私而废公。”子楚询问蒙武在河东所司何事。蒙骜便说起廷尉府派去的十人,对安定河东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特别是平定襄陵、平阳和汾城,如果没有他们的助力,事情一定会波折多多。他没有提蒙武,只说廷尉们,子楚当然知道,蒙武也是其中一员。
蒙骜离开馆驿,回到家中,书吏自己用一根担子,把两天没用完的粮秣等项挑了,跟着蒙骜一起回家。蒙家是从齐国来的,人口不多,蒙骜夫妻只有蒙武一个儿子。不过蒙武娶妻早,出发到河东前妻子已经怀胎,到河东后才知道生了一个儿子。蒙骜回家时,这个小孩子刚刚能蹒跚学步。婆媳二人侍弄一个小儿,经常手忙脚乱。
蒙武以客卿的身份外调上党、河东两郡守,咸阳的田宅自然不少。蒙家没有多余的人手,要的都是熟田,有农户耕种。惟家中没有臣仆,只有两个女人打理。蒙骜回来后,两人让蒙骜给这个小孩取个名字。蒙骜道:“其乐也融融,可名之恬。”
第二天散朝后,由于蒙骜要等新年后才回去,就请示将自己带来的河东士卒先遣回河东,家在关中的可以直接回家。子楚同意了。王龁发出节符,批准他们离营返回河东。河东令史在交接完贡品后,就留在戏下,没有入京。由于令史也是河东人,蒙骜决定让他也回去,新年可以与家人团聚。
办好手续,蒙骜带着书吏回到戏下,向令史和诸大夫们通报,自己将留在在咸阳过新年,河东的士卒返回河东,咸阳的士卒直接回家。同时告知他们,秦王将发出教令,凡举家迁往河东的,可以各赐一爵,让他们回家后商议,是不是年后举家迁往河东。在办理完相关的手续后,河东的士卒当天就乘上船,由令史带着返回河东,大约只有十余名士卒家住关中,就地遣散,各自回家,武器由同伴带回河东。他们沿途的食宿,由各驿站按例给付。家住关中的士卒,约好日期,到戏下集中,和蒙骜一起返回河东。那当然,如果有愿意举家迁往河东的,可以在戏下向蒙骜报告后,返回家中,待办好迁徙手续后,再回河东。这些事情拉拉碴碴,花了一天时间才办完。
陪同蒙骜的书吏是咸阳人,他随着蒙骜一起返回了咸阳。
蒙骜虽然回了家,但每天还要上朝。而且河东建设任务繁重,他需要得到的支持也多,退朝后,开完御前会议,与诸公议完事,就要往各官司跑,迎来送往,联络感情,为河东的下一步工作准备条件。那名书吏每天陪着蒙骜上朝。议事出来后,又陪着他往各司拜访。如此直忙到九月望日。这一天后,各官司都停止办公,要去采购过年物资。从新年到十月望日,半个月内连集市也停了,如果家里物资准备不充分,是要受窘迫的。
蒙骜的俸禄和秦王的赏赐早就由有司派车送到蒙骜家中,蒙骜不在,就由其妻和儿媳代为接受。
蒙骜不在时,往年的物资采购都由两个女人出面,蒙武一般不插手。现在蒙骜回来了,空闲无事,也就陪着两人去采购,还把书吏也带上。两个女人采购了不少酒肉,还备了一些女人用的簪、钗、奁、梳等具。蒙骜只以为是这两个女人要用,见她们买得多,也以为只是因为自己回来了,一时高兴。由于自己和蒙武长期不在家,家里的一切都是这二人打点,过年多买些,也不为过。蒙骜只管付钱,也不多加过问。但两人回到家中,却备好车乘,将书吏叫来,自己从室内取了几匹布,让书吏去仓中担了一筐粟,连同这酒肉及妇女用品全都装在车上,道:“汝勤勉奉公,使君嘉之。汝持此归家,以慰家人。吾家但妇人,汝可自驾车。吾不能送。”蒙骜当即感激得几乎要流泪,深悔自己粗心,幸得两人有心,否则岂不铸成大错!
那书吏再三不肯,蒙骜和婆媳二人皆不允,只得驱车走了。待书吏离开,蒙骜对二人行礼,道:“家有贤妻,夫得无过矣!”
过了两天,那名书吏回来归还车乘,还随车带来了他家送给蒙骜的一筐土特产,那是他们家在野地里采摘的野菜、野果,打的野兔、野鸡,从河里捞的鱼。蒙骜拱手称谢,接受了书吏赠送的礼物。又从自己获得的年终赏赐中,挑了两块墨和两支笔,让他带给孩子,鼓励他们认真学习。
从九月望日开始,直到新年,各官司都宴请下属,不少官司自然会邀请上司到会,以示慰劳。蒙骜没有下属可以宴请,但却得到了不少官司的邀请。蒙骜也欣然赴会,与众人联络感情,表示自己的慰劳。新年前一天,秦王大宴群臣,不仅秦王出席,连久不露面的太子也出席了。宴会的傧相是太子的长子,太子的几十个儿子表现活跃,代表太子礼敬群臣,一席一席敬酒。子楚作为执政,就坐在秦王身边,反而不怎么活跃。偶有重大事情需要处理,子楚与秦王商议几句,自己下席去处理了。
蒙骜作为客卿,与王龁等人位居九卿之下,群臣之首。诸公子来敬酒时,对蒙骜十分礼敬,说了不少称颂的话。蒙骜喝了不少酒,已经有些醉意。蒙骜偷眼看秦王和太子的席上,见两人都很少吃喝,群臣集体献寿时,他们大致上只是举爵示意,并不认真喝。蒙骜心头一紧,知道他们的身体情况可能已经很不好了,一阵阴云又从心中袭过。如果太子死在秦王前面还好,秦王薨后,子楚可以即位。但如果太子即位后,没有明确地立太子,子楚即位可能会起波澜。毕竟,子楚既非长子,又是庶出;目前虽然华阳夫人控制着太子的后宫,但华阳夫人毕竟来得晚,年纪比太子的几个大儿子还小,太子以前娶的妻中,有好几个都有诸侯背景,一旦起了内斗,华阳夫人能否控制局面,还很难说。现在秦王的位子不是经过一番腥风血雨才获得的吗?难道又要再来一次?
一定要抢在秦王健在时,把河东治理好,否则可能有变!蒙骜暗自下定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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