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听受秦法
听到韩腾对秦法的推崇,厢房内的韩人都有一种不真实的感情:韩腾是真的推崇秦法,还是仅仅例行公事?从韩腾的语气上看,他是真的对秦法有深入的学习和认识,并理解了秦法的真谛:每个人都不能擅自作主,而必须在统一的标准下行动!这种做法正是韩人所鄙夷的。在韩人看来,对一条命令提供个性化的解释,才是执政的要髓,只有这样才能应对千变万化的现实世界。在统一的意志下行动?那士子的价值如何体现?
韩腾训话完毕,县掾将沉重的秦法条文搬了出来。各乡派来县里学习的廷尉就在这些简册的后面——这部简册正是他们合力完成的成果。他们被选派到县里时,县里并没有一部正式的秦法,因为平阳、襄陵、汾城三县设县未久,还没有足够的人手去抄录秦法。
根据从商鞅时期传下来的传统,秦法的标准版留在咸阳的廷尉府,定期根据情况修订;各郡要一字不差地将这部法律抄录回去,而且要抄录最新的修订版;各县则待郡里抄录完毕后,再到本郡抄录。咸阳的廷尉府会不定期派人到各县巡查,检查秦法是否与咸阳的文字一致,如果有误差,将追究相关人员的责任!
这项工作通常在冬天完成。秦历的新年是十月。过了新年后,各郡的廷尉即上路前往咸阳,用大约一个月的时间抄录、校对秦法,回到各郡。郡属各县的廷尉则到郡里,同样用一个月的时间完成秦律的转抄,然后组织各乡廷尉前来学习。这样,当春暖花开时,各地就能依法行事,开始新一年的工作。在秦国,抄录秦法与抄录历法有同等意义。
但由于平阳等三县新创,而且各乡廷尉迟迟不能选出,他们直到春天才凑齐人手到河东郡去抄录秦法。当韩腾、冯去疾进入河东,向蒙骜报到时,平阳、襄陵两县的抄录工作也接近完成。韩腾他们遂等了几天,与各乡廷尉一起到县赴任,顺便用车把厚厚的五十册秦法给载回来——装了满满一车。
韩腾和冯去疾在等待抄录工作的这几天里,利用空闲时间翻阅了秦法。他们事先并没有接触过秦法,只知道秦法繁复、严苛;亲眼目睹后才知道,原来秦法的繁复是有道理的,因为它所规定的范围极广,与平时法律所涉及的盗、贼、网、捕、杂以外,增添了无数涉及农业、工业、商业、管理等诸多方面的法律,除了禁止性条文外,还有更多是推荐性条文。只不过这些推荐性条文也和禁止性条文一样,附加了许多惩罚性细则。
韩腾和冯去疾阅读之后,都感受到极大的震撼,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秦国的强盛并不是仅仅建立在杀戮之上!
他们也与蒙骜进行了交流,表达了对秦法的推崇。蒙骜道:“臣初入秦,亦甚叹秦律之备也,非圣贤不能言,而习之未能尽也。二子之言,正于臣心有戚戚焉!”三人各抒己见,畅谈数日乃辞。
汾上三县由于到得晚了,没有赶上与河东其他县一起抄录的宏大场面,但三县的三十名廷尉也在咸阳来的廷尉监督下,十分认真地抄录、校对秦法。抄录的过程其实也就是学习的过程。抄录的空当,咸阳的廷尉们会向他们讲解具体条文的意义,甚至向他们做示范动作。抄录完毕后,他们就如同得到秘籍宝典一样,感到无比畅快,充满了跃跃欲试的情绪。按规定,他们将在县里继续学习一年,其优秀者还将到郡里再学习一年。
蒙武本来就是咸阳的廷尉,对法律有着极深的感情,看见厚厚的秦律终于落地平阳,心里一阵激动。
韩腾让大家休息,宣布下午开始由各乡的廷尉试宣讲秦法,各乡长官都要参加,县里的长官,包括自己也将参加听法。整个过程大约需要十天。
随后,韩腾找到平阳城的官吏,询问他们下午是一起听法呢,还是就在厢房里呆着。几名官员见韩腾也去听法,也讨好地说自己也去听法。
下午对秦法的宣讲就在庭院内展开,宣讲人就是那十名去河东抄录法律的乡廷尉。他们两人一组,一人宣读条文,另一人照本宣科地把从河东听到的东西复述一遍。虽然只是照本宣科,但明显可以感到他们对条文是有理解的,有些条文他们甚至可以像模像样地示范出来。
蒙武感叹地坐在一旁,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自己初次学习秦法的场面。当时他就在咸阳,在县里学习了一年秦法,回去向乡邑里的民众宣讲;秦人对秦法也都十分熟悉,有些人竟然可以挑出他讲解中的错误,弄得他很有些挫折感。但县里还是很认可他的学习成绩,他顺利地到了内史学习,后来又进了廷尉府学习。像他这样到廷尉府学习过的人,有资格被推荐到县里,充任县廷尉。按理,现在在讲堂上讲学的应该是他。但他现在的身份是乡啬夫,只能坐在庭下听讲。虽然在前面讲授的讲得十分幼稚,但蒙武依然听得津津有味,暗地里将自己学习到的法律知识又重新过了一遍。
就在听法刚刚开始的时候,有人过来向韩腾报告说,襄陵县又派人传递公文。韩腾出去接待了一下,然后面色不变地进来继续听讲。大家以为只是发生了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都没有在意。
直到讲授结束,韩腾将尉丞、十名正在学习的廷尉,以及平阳城的官吏悄悄叫过来,从怀中取出襄陵县发来的公文。原来襄陵县讼平阳县队伍经过襄陵田亩时,不加约束,将大量田亩踩坏。邑民告到县里,请县令作主索赔。
然后是河东郡尉无伤发来的公文,称平阳县卒五百骚扰邑里,已依律将其全部抵押,请平阳县依律惩治。
看到这两封公文,平阳城的官吏一下子都惊了,伏拜于前道:“公子要杀臣等,臣等誓不皱眉!”
韩腾道:“何谓也!臣奉王命入平阳,正为卿等。臣有一言,愿卿细听!”
平阳城的官员们皆道:“谨奉公子教!”
韩腾道:“天崩地坼,天子下席,而周无以继也。秦得九鼎,而祭于天,继为天子,臣与其事。此卿所共知。魏后之,而秦伐之于虞。是故王朝于秦,魏举国而听之,天下之势如此,盖天意也。既奉秦为天子,吾等皆秦臣也,守秦法,分也。若汲汲于韩秦之别,固非王意,且逆于天,非其道也。王将问之,诸卿将以身奉秦法,则留平阳,否则可归韩,慎勿触天之怒,以遗韩祸。韩王此意,可对日月,故敢与诸君言,并秦韩亦不相异也。”
韩腾当着秦大夫,对韩官吏说出这样的话,明明白白地表示了韩王归顺于秦的意思,任何还在给秦作梗的行为,不仅于秦为叛逆,也不符合韩王的意图。
如果此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平阳诸大员容或不信,但韩腾不是一般人,他是韩室近亲,还是韩王遣往咸阳的使臣,又奉韩王之命到秦国为官。至少,他对平阳的态度表明了韩王当前的决心,那就是不惜一切也要搞好与秦国的关系。想到平阳君为了和秦多方奔走,那些韩人也不和不信。就算韩王有什么深远的计谋,当前也必须与秦搞好关系,不能和韩王对着干。
平阳君府丞伏拜道:“臣猥琐,深负王意,愿以身当秦法,一任所罚,以消秦怨!”
平阳令等人也都伏拜道:“臣等御下不严,干犯秦法,皆愿以身当之!”
韩腾道:“是何言也!子曰:不教而杀谓之虐,不戒视成谓之暴。秦非暴虐,必先教之,戒之。愿诸君静听秦法,施之于城,则百姓之幸,韩王之愿也。”他又转向平阳尉、丞道:“襄陵之事,事出平阳,即出帑财以为偿。愿丞亲往襄陵,再三致意。即发书襄陵及河东,凡有所失,皆偿之,不敢辞。”
平阳丞道:“喏!”
韩腾又向平阳尉道:“愿大夫往拜河东尉,平阳士卒有失教训,尉亲教之,平阳不敢言。愿以释之,以观其效!”
平阳尉道:“喏!”
韩腾道:“平阳城久在韩治,不谙秦法。初犯秦律,其罪在县,申令不严。但有所罚,吾一身承之!”
平阳丞道:“喏!”
韩腾道:“公事已了,同往晚餐!”
当晚,平阳丞书写了公文,发往河东、襄陵。次日,平阳丞即往旁边的襄陵城,与襄陵的官员一起确定损失,由县里出钱赔偿。平阳尉则来到汾边无伤的营中,呈上平阳的公文。无伤让平阳尉探望了平阳城诸士卒,他们都被圈禁在一处营地中,虽失去自由,所幸饮食不缺。平阳尉申斥了他们的不端行为,告诉他们,这次是上司申令不严,加以宽宥;其有再犯,必不轻恕!平阳尉就留在无伤的营中,统领这营士卒。待河东郡公文下达,无伤释放了他们,由平阳尉领回平阳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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