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忽然之间，包厢里的气氛忽然变得微妙。

　　好在副导演是个有眼力见的，他掩唇轻咳了声，生硬地岔开话题，把这次吃饭的重点拉回到电影正题上。

　　电影要两个月后再正式开机，钟导组织今晚的饭局，是想要跟编剧和演员再聊一聊剧本的问题。

　　离开机还有时间，还能调整剧本。

　　同样的，他想听听盛清梨对当下剧本的见解，结合她给出的一些想法，去做改动。

　　盛清梨一直都是很有想法的演员，她不是科班出身，但她专业、严谨。

　　出道至今，只要是她接下的角色，无论大小，她都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对待。她写的人物小传，也是被编剧，导演纷纷夸赞有独特见解，对人物剧本都剖析极为到位，甚至有其他人看不见的正确的，深层内涵。

　　这顿饭吃得盛清梨压力很大，她精神紧绷得没有办法静心凝神去吃餐桌上的东西。

　　聊了很久，副导演和制片人有事先行离场，钟导和盛清梨以及编剧，还在兴致勃勃地讨论。而盛清梨面前的东西也几乎没有怎么动。

　　裴清词不经意地扫了眼，轻扯唇角，起身站了起来。

　　他一动，便引起三人的注意。

　　“怎么了？”钟导开口问。

　　裴清词敛睫，轻描淡写道：“我去趟洗手间，你们继续。”

　　“……”

　　几分钟后，去洗手间的裴清词折返，“钟老。”

　　钟导抬头。

　　裴清词低敛着眼睫抬起腕表，神情淡漠，“九点多了。”

　　钟宏茂惊讶，“这么晚了？”

　　裴清词应声，“您该回去了。”

　　几人重要剧情也讨论得差不太多，钟导思索一番，看向编剧和盛清梨，“好吧，那剩下的问题，我们再约线上沟通？”

　　他略带歉意地解释，“我这段时间在养生，十点前得回家休息。”

　　钟宏茂前段时间体检检查出不少问题，被钟太太下了休养身心的命令，并扬言如果他在十点后才回家，那这家门就别回了。

　　编剧和盛清梨都没有异议。

　　商量好，大家便准备离开。

　　瞥见裴清词走出包厢的背影，盛清梨想了想，没忍住喊了钟导一声，“钟导。”

　　钟宏茂看她，“有话跟我说？”

　　盛清梨迟疑一瞬，目光从裴清词身上掠过，缓慢地摇了摇头，“没事，我就是想跟您说这段时间好好休息。”

　　她终归还是没有在当下这个时候问钟导，男一号是不是换成裴清词了。

　　毕竟，无论换没换，她都不会放弃这个角色。

　　钟宏茂欣慰地笑了下，“行，你也注意安全，有事我们线上联系。”

　　盛清梨说好。

　　-

　　从包厢离开，盛清梨借口要去趟洗手间，和裴清词几人错开电梯。

　　进洗手间之前，她让童童去一楼给自己打包一份粥，她待会在车里吃。再不吃点温和的食物，她怕胃跟自己抗议。

　　几分钟后，待盛清梨磨磨蹭蹭下楼跟童童碰面时，她手里已经提着打包好的粥了。

　　盛清梨讶异，“这么快就好了？”

　　童童点头，“餐厅经理说后厨正好有一份客人点多的现成南瓜粥，问我介不介意。不介意的话直接送给我们。”

　　盛清梨恍然，没有多想地说，“还挺幸运。”

　　两人去停车场。

　　坐上车，盛清梨先喝了几口热腾腾的南瓜粥，简单地安抚着空虚的胃。

　　缓了缓，她拿起手机看到林琳发来的消息，问她结束没有，结束给她打个电话。

　　盛清梨拨通林琳电话，那边接得很快，“上车了？”

　　“嗯，”盛清梨一口接着一口的粥，“你这边是有什么消息？”

　　林琳：“我跟徐行阅的经纪人联系上了，旁敲侧击打听了一下。”

　　她告诉盛清梨，“他们的男一号合同还没签，但之前聊的时候，钟导是满意徐行阅的。”

　　盛清梨蹙眉，一针见血道，“所以男一号这个角色还是存在一定变动。”

　　“根据我对钟导，以及业内对钟导的评价来看，他如果不是很满意徐行阅，那之前就不可能跟徐行阅那边接洽那么久。”林琳分析。

　　这些道理，盛清梨很清楚。

　　可是，如果裴清词愿意接这个角色，那么前面说的那些假设，就都不成立。

　　那可是裴清词，是年纪轻轻就手握两大电影金奖最佳男演员，和国际四大电影节奖项都有过提名的男演员。

　　别说徐行阅的合同还没有敲定，就算敲定了，只要裴清词想演这个角色，钟导和投资方制片人估计会立即和徐行阅解约，然后捧着新合同去裴清词家门口找他签约。

　　这就是裴清词在圈子里的地位。

　　沉默一霎，盛清梨含糊地嗯了声，“顺其自然吧，我刚刚跟钟导聊完之后，想法偏向于他不会出演。”

　　林琳讶异，“怎么说？”

　　“男一号这个角色，不适合他。”盛清梨理智地说。

　　林琳嗯哼，忽而想到点什么，“前年你接下舒莉莉那个角色的时候，网友们也这样说。”

　　舒莉莉是盛清梨接下的一个苦命女角色，她的一生太过悲凉，凄惨。和盛清梨气质，外貌形象有天壤之别。

　　网上爆出她要出演舒莉莉一角时，便有很多网友，乃至专业的影评人发言称，盛清梨不合适。他们承认盛清梨是个有演技有实力的女演员，可是她和舒莉莉这个角色除了在名字上能挨上一丁点儿边外，真的再无相似之处。

　　值得庆幸的是，那会儿的导演和制片方抗住了压力，坚持让盛清梨出演舒莉莉一角。

　　而盛清梨，也是拿出了一百分的演技，在电影上映的时候让网友心服口服。此后，网上还有人夸张地点评说，舒莉莉一角，天生就该是她盛清梨的。

　　去年，她更是凭借舒莉莉一角，拿下国内含金量最高的三大电影金奖之一的金叶奖最佳女主角。

　　听林琳这么说，盛清梨想了想，“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林琳好奇。

　　“很难说，”盛清梨放弃解释，“反正这个角色不适合他。”

　　反倒是剧本里的另一个戏份很少的角色，比较适合裴清词。

　　林琳：“……”

　　她了解盛清梨，她这是累了，所以懒得继续说下去。

　　无言片刻，林琳温声：“行吧，那挂了，到家好好休息。”

　　挂断电话时，盛清梨把粥喝完，阖上眼准备休息一会儿。

　　一闭上眼，眼前便浮现那个让她没睡好的罪魁祸首。在包厢里和钟导他们聊剧本的时候，裴清词一直安安静静坐在那儿，不玩手机，也不怎么跟旁边的人交流。

　　直到被钟导点名，他才会慢条斯理地撩起眼皮，视线不咸不淡地扫过她，转而回答钟导的问题。

　　看什么看。

　　当下那个时刻，盛清梨满脑子装着剧本的事，也没有太在意裴清词的态度。

　　这会儿想起，她有点儿后悔，他看向她的时候，她怎么没有瞪回去。

　　幽幽叹了口气，一侧的童童转头，“怎么了梨梨姐？”

　　“没事，”盛清梨疲惫地打了个哈欠，“有点儿困。”

　　司机回头：“还有三分钟到。”

　　-

　　三分钟后，盛清梨下车进了电梯。

　　她住在北城私密性较高的高档小区，一套三百多平的复式住宅。

　　一楼是厨房和客房，鞋帽间和瑜伽室。二楼是她的主卧连接的衣帽间，还有一间较为宽敞的书房和影音室。

　　进了屋，盛清梨径直上了二楼。

　　她很累，打算泡个澡放松一下再睡觉。还没来得及把浴缸的水放满，盛清梨搁在旁边的手机便叮咚叮咚地震了起来。

　　她抽空看了眼，是好友黎语薇的消息，问她晚上聊得怎么样。

　　盛清梨：「别提了。」

　　黎语薇：「怎么呢？合同都签了，不会没聊好吧？」

　　盛清梨：「不是剧本问题。」

　　黎语薇：「那是什么问题？」

　　盛清梨好友不多，黎语薇算一个，且是最清楚她和裴清词之间那些事的人。

　　她思忖几秒，边脱衣服进浴缸，边打字回复她：「你都不知道我今天晚上看到谁了。」

　　黎语薇：「谁啊？鬼啊？」

　　盛清梨：「比鬼还要可怕。」

　　黎语薇：「？？？」

　　盛清梨正要敲出“裴清词”的名字，黎语薇先猜到了：「不会是你前男友吧。」

　　盛清梨：「[微笑][微笑][微笑]」

　　黎语薇：「啊啊啊啊啊啊吃梨yyds！」

　　盛清梨：「？」

　　黎语薇连忙把上一条消息撤回：「我的意思是，你们怎么会碰到？网上的爆料不会是真的吧。钟导新电影男一号换成裴清词了？」

　　盛清梨还没来得及回复说不知道，黎语薇极其跳脱地把重点转移：「你快跟我一五一十地说说怎么回事，我帮你分析一下现在的情况。」

　　盛清梨微微失语，知道黎语薇这是想要八卦。

　　她回了个翻白眼的小表情。

　　黎语薇：「什么意思？」

　　盛清梨：「就吃了一顿饭，没什么好分析的。」

　　黎语薇：「……一顿饭还不好分析？你信不信我能给你们分析三千字出来。」

　　盛清梨：「……」

　　黎语薇：「诶，你觉不觉得你们俩很像那种重组家庭的男女主角，背着父母偷偷恋爱，然后分手。但是过年还得回家在一张桌子上吃年夜饭的兄妹，姐弟。」

　　盛清梨无语凝噎：「不觉得，你少看点小说。」

　　黎语薇：「nonono这我做不到。」

　　黎语薇很着急：「你快跟我多说一点啊！！」

　　她死缠烂打。

　　盛清梨无言，有点儿后悔告诉她自己见到裴清词这件事了。

　　她微微仰头看着浴室顶端的射灯，轻轻地眨了下眼：「真没什么好说的，我们都没说话。」

　　黎语薇：「没劲。」

　　盛清梨：「。」

　　黎语薇：「那我再问个问题？」

　　盛清梨：「说。」

　　黎语薇：「没说话，那亲嘴了吗？」

　　盛清梨：「…………你想被拉黑了吗？」

　　黎语薇：「我这不是怀念你们俩亲嘴的画面吗？不怪我人心黄黄……几年前撞见你们俩接吻那一幕我没录下来，我还在后悔。」

　　盛清梨：「…………拉黑了。」

　　对面安静下来，盛清梨把手机搁在旁边，将自己浸入到浴缸里。

　　舒适的水温能让她紧绷的情绪有所缓解，放松。

　　或许是黎语薇提起她撞见她和裴清词接吻的那一幕，盛清梨也久违地想起那天发生的事情。

　　盛清梨和裴清词在一起时，正是对什么都好奇，精力各方面也很旺盛的时候。她和裴清词秘密恋爱一年多，但朝夕相处的时间，满打满算也没有两个月。

　　那个时候，盛清梨是圈内新人，在她和裴清词主演的那部多数人都不太看好的文艺爱情片《爱情誓约》上映之前，她没有任何名气不说，能拿到的剧本，接到的角色也都不怎么样。

　　盛清梨不是科班出身的，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进步，就得多进组，多学习，多饰演不同的角色。

　　因此，盛清梨在那一年的时间里，接了不少戏。

　　裴清词比她好一点，他接的小角色没有盛清梨多，但也一直待在剧组。

　　两人分别在不同剧组拍戏，只偶尔戏份杀青，才会偷偷摸摸地出现在对方城市探班。

　　那会儿的他们年轻气盛，精力充沛，占有欲和求知欲都比现在更强烈。

　　久别重逢碰面，话没说上几句，就先滚上了床。似乎只有拥抱到对方，贴近对方蓬勃跳动心脏，负距离和对方缠绵时，他们才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对方的存在。

　　黎语薇撞见的那天，是盛清梨的生日。

　　她和裴清词两个月没见，生日前几天，裴清词也和她说电影在拍摄，他请不到假，走不开。

　　盛清梨虽失落，却也理解。毕竟换作是她，她也以工作优先。生日每一年都有。

　　也是这样，黎语薇说来给她探班时，她便答应了。

　　盛清梨没有想到，裴清词在请不到假的情况下，还是来了。他在剧组晚上九点收工之后去机场，坐上十点飞机飞到她所在的城市。

　　又自驾驱车在十二点之前，到了她拍戏的地方。

　　裴清词按响房间门铃的时候，黎语薇在浴室洗漱，盛清梨在给裴清词发消息，她控诉他，怎么连电话都不打给她。

　　消息刚发出，门铃声便响了。

　　盛清梨以为是助理过来，便直接打开了门。

　　房门打开刹那，她看到风尘仆仆出现在门外的裴清词。

　　盛清梨惊喜，嘴唇微张还没来得及说话，裴清词便挤进了房间。房门砰的一声关上，她被裴清词单手抱起，铺天盖地的吻堵住她的唇。

　　他似乎很急，急到没有像往常一样，细细地描绘她的唇形。

　　他直接探舌闯进她牙关，温热唇舌搅得盛清梨晕晕乎乎，忘了房间里还有一个人。她本能地环着他的脖颈，张嘴回应他。

　　他们吻的缠绵，吻得忘我。

　　在裴清词的手掌揉擦她腰窝，撩起她上衣一角时，从浴室出来听见动静的黎语薇瞪大眼睛望着眼前这一幕，忘了呼吸。

　　待两人要进一步发展时，她才猛地回神想要回浴室，却不巧撞到了墙壁，发出巨响，让陷入失控边缘的人找回理智。

　　……

　　想起那一次的情形，盛清梨依旧窘迫地揉了下脸，都怪裴清词，要不是他那么着急，她也不至于被黎语薇取笑这么多年。

　　与此同时，被盛清梨腹诽的人揉了下发痒的鼻子。

　　注意到他动作，过来找他说正事的方向荣扬了下眉，“你揉鼻子干吗？感冒了？”

　　裴清词：“不是。”

　　他在门口换了鞋，顿了顿说，“应该是有人在骂我。”

　　方向荣：“谁敢骂你？”

　　他是裴清词的经纪人，他很清楚裴清词现在在圈子里的地位。静默一瞬，他想到点什么，上下打量着面前身形落拓，长着一张人神共愤俊脸的男人，“你说的该不会是盛清梨吧。”

　　细细想来，现在敢骂裴清词的除了黑粉外，也只有盛清梨了。黑粉在网上骂，对裴清词没有任何影响。

　　裴清词：“……”

　　“哦，”方向荣眉峰轻挑，揶揄道，“怎么，晚上陪钟导去吃饭，在你前女友那儿吃瘪了？”

　　他是知道裴清词晚上干什么去了的。

　　听到这话，裴清词面色沉冷地睨了他一眼，“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方向荣啧了声，毫不留情道，“你还恼羞成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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