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母子分别
这是黄昏的太阳,我们却把它当成了黎明的曙光。
——维克多·雨果《巴黎圣母院》
第二天清晨,天还未放亮,凤英唤醒了沉睡中的满仓,二人迎着满天星辰开始步行去镇里,她们要赶最早的一趟客车去县城,满仓再独自搭火车去北京。
前一夜凤英几乎都没怎么睡,整理好了满仓的行装后,又从抽屉里,把满仓从小学到高中得到的奖状都拿出来欣赏了一番,把它们在炕上一张张铺开,一遍又一遍地念着奖状上那些已经烂熟于心的文字。
我们的孩子有出息了,满仓爸,你看到了吗?
每个寂静的夜和收获的秋,我知道你一直都在。
火红的太阳,从山坳间探出头来,凤英和满仓到达了吉盛镇客运站门口,因为是最早的一趟车,站门口候车的人并不多。
不多时客运站屋内传出一阵脚步声,随着一声清脆的划门栓的声响,一个看似刚睡醒的女人,哈欠连天地打开了客运站的门。
候车的几人,一股脑地冲进屋内准备买票,凤英也连忙跟了进去。
“我去买票,你站在这里不要乱走。”凤英回头对满仓说道。
满仓无奈的点了点头,目送母亲进屋后,他放下手中沉重的大编织袋,甩了甩被勒红的右手,向氤氲的远方望去......
漫长的等待,其实并未过去几分钟,他还是有些等不及了,从没有这么想离开某个地方的感觉。
真的是一秒钟都不想多待了......
凤英买完票,带了一个面包出来,塞给面前的满仓。
“快吃吧,儿!”凤英满足地说道。
“妈你吃吧,我不饿。”满仓把面包推还给凤英,说道“我高中住校时候从来不吃早饭的,已经习惯了。”
“妈也不饿,那就留着吧,等你饿的时候吃。”说完凤英把面包塞进了上衣口袋里,扭着头,朝远方张望起来。
满仓看着她的满头黑发里,竟出现了点点刺眼的白,心里感慨时光飞逝,自己的母亲一天天老去,自己陪伴她的时间却越来越少了。
客车终于来了,破旧的白色客车上,下来一个秃顶的中年男子。
“吉盛到石城火车站马上走了啊,有坐车的抓紧时间了啊,马上走了,马上走了哎!”男子熟练的吆喝着......
众人验票上车,满仓并没有急着跟上去,他按照检票男子的指示,把行李放进客车侧面的大行李箱后,才向车门方向走去,他朝白雾笼罩着的静谧的小镇一挥手,算是道了个别。
满仓上车坐定,客车缓缓启动,在九月清晨的冷风中,在初秋橘色的暮霭里,他把对生活的向往,丢进路边的小河;把黑暗执拗的信念,揣入怀中。
他心中还有很多疑团未解,在这之前他需要让自己强大起来,他甚至制定出了一整套幼稚的复仇计划,从吉盛镇到SC县火车站大概一个小时的车程,满仓在自己的脑中过了一场关于复仇的电影。
二人下了客车,进入火车站售票室,售票窗口前排了长长的队,大都是和满仓年龄相仿的年轻人,拎着沉重的包裹,眼神中充满对未来的期待,他们是这座城市的骄傲,小雏鹰们抖动着日渐丰满的羽翼,准备从这里出发,飞向祖国的各个角落……
队伍在向前缓慢的推进着,满仓身后也陆续有人过来补位,这条长龙,不曾缩短过分毫。
“儿啊,你先排着,妈去去就来。”凤英在旁边说道。
“嗯……”满仓踮着脚,向前方张望着。
就这样队伍又向前挪移了很久,终于轮到满仓了,这小县城的火车只有两趟班次,一趟通往省城,另一趟经富延市中转,再换乘其他车次到北京,下午5:30发车,满仓低头看了看手表,时间还尚早,拿了车票,就拎着大编织袋,站在售票室出口处等凤英。
不多时,他看到母亲拎着一塑料袋东西从远方走了过来,他连忙迎上前去。
袋子里面装的是两瓶水、几桶面、几个火腿肠,和茶叶蛋。
“妈,买这么多吃的我也拿不动呀......”满仓皱着眉嘟囔道。
“慢慢吃,没多少东西,我都打听了,你得后天早晨才能到北京呢......”凤英关切地说道。
“对了,车票买了吗?”凤英问道。
“买完了……”满仓从上衣口袋里掏出车票,交给凤英。
“这车不直达北京啊,”凤英看着车票,继续说道:
“富延……哦,对了,你张发大爷就在富延,听说现在可有钱了……”
“哦,在富延啊,知道了……”满仓把眼睛迷城一条线,望着熙熙攘攘的人潮,说道:
“有机会一定会去登门拜访的。”
…………
母子二人在火车站附近找了一家小饭馆,坐下来点了些最便宜的食物,不多时服务员端上了饭菜,除了价格特别贵之外,这饭菜再无特别之处了……
二人尝了两口,就没吃了,候车室内早就人满为患了,他们只是出来寻个座位,所以对饭菜也没有过多的期待。
满仓趴在餐桌上,痴痴地望着窗外,脑子里一片空白,要离开自己的母亲了,此刻他的心里多少有些伤感。
这时,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候车室门口来回张望,他连忙坐直了身子,躲到墙壁的后面。
窗外之人,正是赵亚军……
凤英见到了儿子的异样举动,连忙探着身子向窗外望去……
“妈,你别瞎瞅!”满仓嗔道。
“那不是你大兵哥吗?我去招呼他进来。”凤英起身要走。
“妈,你坐下,你认错人了!”满仓连忙说道。
凤英疑惑地慢慢坐下,又往窗外看了看……
“你……是不是有啥事瞒着我……”凤英盯着满仓问道。
终于,窗外的赵亚军,巴望了一会,摇摇头离开了……
满仓轻呼一口气,又慵懒地趴到了桌子上。
“我只不过是,有点困了而已,我趴一会,别忘了到点儿了叫我……”
满仓缓缓闭上双眼,车站的嘈杂之音,全都被他隔绝在梦境之外……
…………
“醒醒,醒醒儿子,该进站了……”凤英叫醒了熟睡中的满仓。
满仓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脚下传来一阵酸麻之感,他敲了敲自己的双腿,慢慢地站了起来。
“走吧,车票给我吧……”满仓伸出手,说道。
凤英把车票交给他,满仓扫了一眼,疑惑地说到:
“不对啊,妈,我刚分明买的是硬座,这咋变成卧铺了?”
“这么久的路程,妈寻思着,这也差不了多少钱,就趁你睡着时,把车票给换了……”满仓妈若无其事地回答道。
眼前的女人,平时一分钱都不舍得花,出门就这一套已经洗褪色了的老式烫绒外衣裤……
而这硬座和卧铺的差价,足够她从里到外都换一套了……
也许这就是朴实无华的母爱吧,不惊天动地,不轰轰烈烈,藏匿在一件件生活琐事之中,你若不用心去找,就会错过了它绽放的花期。
那世上最美的花朵,只消一眼,就足以温暖你的全身。
验过票后,满仓一步三回头的消失在绿皮火车的入口处,站台上的凤英,努力地朝着满仓车厢的方向望着,满仓找到自己的床位,因为个子高的缘故,他不需要踮脚,轻松地把行李放到了身前的架子上。
他坐到床铺正前方的座位上,微笑着向窗外的母亲挥手道别,凤英也看到了满仓,夸张地挥舞着手臂,好像生怕满仓看不到她似的。
忽然,满仓看到,凤英开始在双手作揖,好像在央求着面前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工作人员不耐烦地直摇头,凤英妈从兜里掏出了什么,又指了指满仓的方向,不住地点头弯腰……
凤英手中拿的东西,正是早晨给满仓买的那个面包……
一声汽笛响起,火车缓慢地启动了,满仓连忙爬上自己的床铺,把头埋在被子里,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您给了我所有一切,我却不能守在您的身旁,陪着您老去。
…………
凌晨6:00,火车缓缓驶入富延市火车站,满仓跟着换乘的队伍,在站内通道,向换乘的火车走去,通道两侧是富延市商家的广告位,忽然在一个新楼盘的广告里,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映入满仓的眼帘。
即便是化成了灰,我都能一眼认出你。
满仓停了下来,愤怒地盯着面前的广告,这个简介里叫张来贵的男人,就是张发。、
“小伙子,你走不走了……”后面一个上了岁数的老者,不耐烦地问道。
“走……走,对不起……”满仓连忙继续向前行进。
此时的张发根本想不到,这一张海报,竟成了若干年后自己的催命符。
清晨的富延市,在晨光的照映下,仿佛笼罩在一片血雾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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