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1章 惊恐的老鱼
腊月二十五日,天寒地冻时。眼见大年还有三五日就要到,街上采买的人更多了,互相走动的人家也多了。
方信这一日早起,吃了早饭就从家里出来,带了仆人,赶了装满吃用之物的马车奔去了武侯府。
路上行人,摩肩接踵,倒是比往日难行许多。他也不心急,索性掀开窗帘看看热闹。左右如今丁家的宅院已经建好了,他的差事忙完,银矿和泉州那里都不用他惦记,到时清闲至极。
不过,过了年还是要寻些有趣的差事做,否则等儿子长大,总不能整日看着爹爹“游手好闲”吧。
想起家里的胖儿子,他心里就忍不住化成了一汪蜜,甜的腻人。盘算着回来时候,下车溜达一会儿,给儿子寻些好玩的小玩意儿。
他正盘算着,就听不远处有人喊道,“方兄,你这是去哪儿?”
方信闻声扭头一看,却发现七八步开外站了主仆三个,主子穿了锦缎长袍,玉带缠腰,一双丹凤眼斜挑,笑得魅惑。两个奴仆是一老一少,都是青衣小帽,看着利落精干。
他楞了一下,转而笑着招呼道,“秦贤弟,真是许久未见。怎么没到我府里去坐坐,还以为你离开京都了?”
秦睿带着秦全和老鱼一起上前,随便拱拱手就算行礼了,末了笑道,“方兄这是埋怨我不曾上门了?今日这不就来了嘛!”
说罢,他指了指秦全手里的油纸包,“李记的酱骨头,刚出锅的。再找两坛好酒,咱们兄弟不醉不归。”
方信本就是个不喜欢被规矩束缚的人,秦睿这般随意敷衍行礼,别人看了许是要恼怒,偏偏方信就觉得喜欢。倒是真想同他喝酒论诗,可惜,今日还有正事。
“今日不巧,我要去趟儿武侯府,送些年礼。不如秦贤弟找家酒楼坐会儿,我从武侯府出来就去寻你。”
“武侯府?”秦睿丹凤眼一亮,问道,“可是战无不胜,庇佑东昊百年的武侯府。我自小就听说过不下千百次了,倒是一次没去过。若是不犯什么忌讳,方兄带我去去开开眼界吧。待得回来一同再去喝酒,如何?”
方信迟疑了那么一瞬,但想想公治明一家已经进宫,武侯府里只剩了一些老人孩子,倒没什么怕人家刺探的。更何况,秦睿的事,他也算知道的很清楚。一个自小到大被喂毒药,即便如今许是都被大越追杀的落魄王爷,想必也不会藏了祸心。
于是就点头道,“那好,一起去,然后再好好喝几杯。最近为兄写了几首好诗,就等贤弟品评一二。”
“哈哈,兄长的诗太酸。倒是我也写了几首,一会儿同兄长比比。”秦睿一边斗着嘴一边上了马车,马车继续踢踢踏踏奔向武侯府了,车辕上坐着两个方家的管事,车后跟着老鱼和秦全两个。
方家其实同武侯府离得很近,但方信一来想要透口气,二来武侯府的大门关了,平日轻易不开,马车要从东侧门进,所以就绕了一大圈,也被秦睿堵个正着。
武侯府的东侧门,挨近后罩房,男女老少几乎尽皆住在这里,所以,门后很是热闹。守门的人一见车上下来的是方信,就欢喜的高升报信儿。
说起来,方信同公治明自小一起长大,相处的同亲兄弟一般,他又同父亲有心结,同大母不亲近,所以,可以说武侯府是他的半个家。若不然,也不会亲自过来送年礼。
很快,就有几个老仆人笑呵呵迎了出来。其余人则七手八脚往门里搬东西,几个半大小子围着方信闹着要红包,被方信一个个拍到一旁。末了把秦全手里的酱骨头抢来,借花献佛,总算得了清净。
秦睿站在一旁,眼里都是羡慕。说起来,也是可怜。天下之大,怎么没有一个地方会如此热情欢喜的等着他赶去。不,原本有了,丁家。可惜,如今伯爵府建得再豪华大气,也不如记忆里那座院子儿让他温暖想念…
“想什么呢,走啊,不是要开开眼界吗?我先带你转转!”
方信眼见秦睿出神,拍了他一把,就笑嘻嘻的要领着他四处走走。
秦睿回神,眼见四周没什么人,就道,“方才见到兄长一时欢喜,倒是忘了同兄长说,我的护卫先前得了一些消息,赶去南边,正好抓了那位令狐家三公子。”
“什么?”
别看如今要过年了,丁老二和云影又添了几分喜气,但丁家的灭门惨案,就像一块大石头,压在了所有人心头。报仇,几乎是所有人心心念念之事,而这个令狐三公子就是揭开谜底的关键人物。到底那些贼人是受人指使,还是临时起意,答案都落在他身上。
偏偏他就是突然人间消失了,谁都能猜得到是令狐家做了手脚,但根本抓不到把柄。
暗卫还有他们方家的一切人手都在查探,不想却被秦睿拔了头筹。
“人在哪里?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才说?”
方信有些急了,秦睿赶紧应道,“人已经抓到了,正在押解回来的路上。再有五六日就该进京了。”
“你的人手多不多,要不要我派人去接应?”
“不用,临时搭个商队,不会引人注意。人一押解到,就送到你手里。”
方信长舒一口气,勉强算是安了心。还是嘱咐了几句,“丁家那里,你先不要说,丁家妹子要生了,不好太过大悲大喜。”
秦睿想起当日丁薇的话,苦笑不已。如今他想要见一面都难如登天,又怎么有机会说话。那个男人把她身周护得水泄不通,半点儿没有他的余地…
方信也是人精,只扫了一眼就猜得他还在介意当日丁薇迁怒之事,于是赶紧岔开话头儿。
“总之,这次,兄长承你的情。以后但凡有需要帮手的,尽管来找我。”
“好,就等着兄长这句话呢。”
秦睿收起眼底的暗色,笑道,“兄长还是先带我看看武侯府吧。”
“好,走。这里我最熟悉,自小就跟着天宝在这里淘气,常被嬷嬷抱怨。”方信去了一半心事,只觉满身轻松,说着话刚要带秦睿往里走,结果就见游廊一侧走来一个老头儿,红脸膛,白胡子,很是喜庆,远远就喊着,“这帮小兔崽子,只顾着啃肉骨头,居然才告诉我方少爷来了。方少爷,可给老奴带烟雨楼的杏花白了?老奴馋了几月了!”
方信笑着迎了上去,应道,“井伯,天宝一家如今出宫不方便,您就别日日守着大门口了。喝喝茶,溜溜腿儿,也过个清闲日子吧。”
井伯却是摆手,笑道,“那可不成,万一谁来了,总不能说武侯府连个守门的门房都没有吧。再说了,娘娘同小主子都是更喜欢住在府里,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回来走走呢。”
方信一见劝不住,就无奈道,“那您老就把门房儿烧热一些,杏花白我带了六坛子,足够您老人家喝了。”
“哈哈,我就知道是这样,方才还抢了一块骨头,正好喝半斤!”
井伯喜得眉开眼笑,末了也不管方信,扭身就寻酒坛子去了。
留下方信无奈好笑,就领着秦睿满武侯府转悠。
武侯府作为武将世家的翘楚,自然不同于那些文臣的府邸。秦睿转了一圈儿,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大气舒朗。院子大,练武场宽阔,库房里兵器多,至于花花草草,若是灌木算花草的话,那武侯府也不缺。
即便两人都年轻,走上大半时辰也是有些疲惫,方信于是找了个亭子带秦睿坐下歇息。远远瞧着的奴仆机灵的跑去寻了热茶和点心送过来。两人说笑吃喝,正是热闹的时候,游廊里却又跑来一个瘦高的老头儿,同样是红脸膛,藏青色的袄裤,但脸颊上却有道伤疤,很有些正狰狞怕人。
但方信只抬头看了一眼就赶紧起身,笑着喊道,“武伯也是来找我要酒的吗?”
武伯瞪了眼睛,嚷道,“我是来揍你这小子的!有好酒也不给我留两坛子,这会儿好吧,都被老井藏起来了!”
方信哈哈大笑,还要说话的时候,武伯已是进了亭子。一直站在秦睿身后的老仆人却是突然惊叫出声,疯了一般扯了身上的棉袄把自己的头脸遮盖了起来。这般不算,甚至还哆嗦着身子四处找地方躲藏。
这样的变故,惊得众人都是一愣。秦睿赶紧呵斥道,“没用的东西!何故惊叫?还不跪下赔罪!”
老仆人吓得缩在秦全身后,伸着手指颤抖着指向老武,好像还想说什么,却被秦全一手扯着按到了地上,“主子让磕头呢,乱说什么!”
老仆人因为扯了棉袄盖头,跪倒在地就露出了里面昏黄色的中衣,模样很是狼狈。脑袋一个劲的磕在地上,却是死活不肯露脸。
秦睿尴尬的行礼同老武赔罪,“武伯,家里老仆人没见过世面。有得罪之处,还望您海涵。明日我亲自去烟雨楼买上十坛杏花白给武伯赔罪。”
任何人被嫌弃长相,都有些心里不是滋味。武伯本来脸色也有些不好,但见秦睿这般却是哈哈笑起来,摆手道,“小事一桩,秦公子不要客套。若是谁见到老奴吓得叫一声就赔十坛子好酒,那老奴可就能开酒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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