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是姜恩许，也是云照微
“是，这是刚怀孕的时候，杜西嘉给她的孩子取的名字。”
杜婉清默然低下头，伸手摸了摸云照微的墓碑，触感冰冷而潮湿，清晨的寒霜还没有散去，就这样覆盖在了墓碑之上。
自从来到墓碑前，她就没有再和姜恩许吵架，说话也没有继续夹抢带棒，似乎回到了最开始时温婉沉静的样子，齐谅没忍住看了她两眼，总觉得有些奇怪。
姜恩许赫然闭上眼，有些说不出话来。
照微。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名字。
小邺山上的二十多年是她前半生最浓墨重彩的一笔，入云光门下那天，需要师父需要给她取号，就像是很久以前家族里的长辈都要在孩子及冠时取表字一样，象征着对孩子未来的期盼和美好愿景。
那天是惊蛰，小邺山上寒霜露重，万物归寂。
祖师画像在上，她端端正正地跪在蒲团上，穿着灰色小道袍，长头发随便用小木簪束着，虽然才八九岁，但因为常年病弱的身体和入道的原因，比寻常孩子老成一些。
道观里漏下一线天光，她仰着头看面前的云光，瘦瘦小小的，一本正经对着祖师和云光叩首。
那个人笑眯眯的用毛笔在黄纸上写下两个字，等墨泅干了，将纸递到她手里，难得正经：“恩许，往后这就是你的号了。”
她接过来，即便是跪着也腰板挺直，望着那两个字忽然笑起来：“谢谢师父。”
这两个字跟了她十几年，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和墓碑上的名字对上，而这个名字正是云光亲生女儿的，他取号的那天到底在想什么呢？
胃里似乎一瞬间翻搅起来，姜恩许脸色有点难看。
如果她真的是杜西嘉的女儿，那云光应该是不知道的，偏偏还是给她取了这个名字，恶心谁呢？
齐谅见她神色有异，以为她是看到了那个名字想到自己的亲生母亲很有可能已经躺在了地下，正想出言转移她的注意力，却见姜恩许忽然笑了一下。
那笑意轻狂，如年少时每一次站在小邺山上俯瞰城市，万千思绪都在里头的运筹帷幄。
“真是恶心啊。”她漫不经心，语出惊人，“我要开云照微的坟墓。”
杜婉清猛地抬眼，眼底遍布着血丝，在这一瞬间心口重重一跳，脸色狰狞如恶鬼：“不行！姜恩许，再怎么说这也是你表姐，你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情！”
“打扰死人的安宁，你是想在夜里被找上门吗？”
齐谅皱眉，冷声：“杜女士，我不知道你到底想要隐瞒什么，但有些东西永远也成不了真的。”
姜恩许说要开坟墓，他就直接去找了管理处，正值这两块墓地的续期到期，他们以家属的身份决定迁走坟墓，管理处欣然答应。
唯一不答应的只有杜婉清。
然而她反抗的越激烈，姜恩许的目光就越冷，某种风雨欲来的预感隐隐成形，只待惊雷落下的那一瞬。
晴朗阳光下，遥远的黛色青山吹来了带着海腥味的长风，墓碑前的紫色花朵被吹得摇摇欲坠，姜恩许弯腰将那朵花摘下来握在手里，失神的看着那张照片。
对不住了，她心道。
“开吧。”
工作人员上前来拿着工具开始挖，杜婉清几乎全身都瘫软了，她满脸惊惧的扑上前来就要阻止：“不！姜恩许，你就是个疯子！你到底还要把我们家害成什么样？！你怎么不去死啊！”
还没扑上去，姜恩许悍然出手牢牢扣住她的肩头，明明看起来很清瘦，却叫人动弹不得。
开坟的人面面相觑，他们在墓地干了这么久，见过不少家属在坟墓前闹事的情景，但从来没见过有母亲这样诅咒自己孩子的。
齐谅神色冷然：“没事，继续开。”
望着云照微的墓碑被抬起来，杜婉清浑身落了冷汗，她身体已经开始颤抖。
姜恩许能清晰的感受到手下的颤抖，无动于衷，意味深长：“你们家？杜女士，我要开的是云照微的坟墓，你为什么害怕成这样，她和你难道有什么关系吗？”
杜婉清失声：“你胡说！”
然而她就算再声嘶力竭，拿了丰厚报酬的工作人员也不会因为她的阻止就停下来，眼看着最后的一层石板也被掀开，她终于尖叫一声，浑身瘫软的坐在了地上。
天光映入地下的凹陷，墓地旁边的青草在微风中摇曳起来。
姜恩许赫然笑了。
云照微的墓里空空如也。
两个工作人员着实吓了一跳，后退一步，瞪大了眼睛：“这……这里头怎么没有骨灰盒啊，下葬的时候家属没放进去吗？”
齐谅深深呼出一口气，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姜恩许非要掘坟。
掘别人的坟墓是损阴德的事情，姜恩许作为玄门中人对此肯定更加忌讳，可掘自己的坟却天经地义。
杜婉清已经整个人都傻了，她颤抖着不敢看那墓碑里的情况，姜恩许蹲下身看她的眼睛，冷笑：“杜女士，不对，或许应该叫你小姨？”
墓碑里没有骨灰，她也不是杜婉清和薛蔺的女儿。
她是姜恩许，也是云照微。
杜婉清牙齿上下相碰，死死压着多年的秘密就这样被揭开，在姜恩许面前无所遁形，看见她蹲下身来又不可抑制的想要往后退，像是看见了恶鬼一样。
在她看来，姜恩许就是恶鬼。
没有人敢冒着风险去掘坟，她无情无义，六亲不认，和云光那个恐怖的恶鬼一模一样，难怪是他的孩子，这样的怪胎就应该早早夭折！
“好歹我养了你这么多年，当年……”她手足无措，连说话都有些颠倒，“当年杜西嘉把你交到我手里，是我将你隐姓埋名养了这么多年，我是你的养母，也是你的小姨！”
连齐谅都气笑了。
“杜女士，恩许刚出生就送到你身边来，你却半点不在意，让她被偷走丢掉，她是顶替你亲生女儿受的罪。”
说到这里，他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寒意窜上了脊背，电光火石之间，忽然明白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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