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山水归来白发多
所以,沐苏生,我从未怪过你啊!纵使你让我滚,对我恶言相向,我也从未怪过你半分……
妖,终是与人不同的。
红儿半撑着脸,饶有趣味的追问道:“后来呢?”
“后来,那少年持剑行礼,‘姑娘莫怕,在下只是途径此地,不是故意要来惊扰姑娘的’,小妖不为所动,她见过太多这种刻意搭讪的臭男人了,虽说这少年生得颇有几分姿色,想来抓了吃掉味道也还香甜些,可这少年下面一句话就让她打消了这个想法。”
“那少年说什么了?”
“他说,‘这水中的东西不除了的话,必成大祸,还请姑娘勿怪,在下将这水秽一除,必定离去’。原来,这个少年就是传闻中的除妖师呐!”
“那少年是不是也同国师大人一般是个惊才绝艳的除妖师呢?”
“是啊,那真是个难得一见的除妖师。他不同于一般的除妖师那样,他可能是太年轻了,居然爱上了眼前的妖怪。成天只知道追着她山上山下的跑,而那只小妖也太年轻了,她小看了这世间被称之为情爱的东西。终是有那么一天,除妖师不再追着她了,他让她等他回来,等到山上的佛桑花都开了,他就回来了。”
烛光中仿佛盛开了一树树的佛桑花,可再也寻不着那少年的身影了……
看着已经睡倒在桌上的红儿,粟粟为她披上了一件外衣,自言自语道:“沐苏生,我好累啊!我不知道我还能坚持到几时,这一生究竟还能不能再听到你换我一声‘粟粟’……”
门外月光拉长了那跌跌撞撞而来的身影,他仰头望了会儿天上的明月,心头忽有点寂寥,像是有什么呼之欲出一般。
“在下复姓沐苏,单字一个生。从小无父无母,就连这名儿也是师父给取得,说是出门在外,‘生’字好养活。也多亏了这名吧,我才活到了现在,尽管遇难无数,但每次总能化险为夷。嘿嘿,其实我是第一次见到你这么大胆的姑娘,方才那只水秽,你竟是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就那么拽着头发丝给提了上来!”
“粟粟,等山上的佛桑花开了,我定会来娶你的。”
……
为何脑袋会有撕裂般的痛苦?
日日徘徊于他梦中的女子究竟是谁?沐苏生痛苦的捶着头,为何就是想不起来那是谁?凛月儿跟他说过,兴许是梦魇,这一切都只是他胡乱幻想出来的罢了,可那心中缺失一块的感觉太过真实了。每每如此,他便将凛月儿拥入怀中,想填补那份缺失,可越是如此心里越发空的厉害。
直到看到那个名叫“粟粟”的奴才,她的一双眼睛仿佛能透过他看进他的心里去。奇怪得是他每次见到她,那种感觉也就消失了,这让他没来由的烦躁,就想着折磨她,只要能让她流泪,自己心里也应该会厌恶这种卑贱的奴才。
真真叫人生气,他故意挑了她的错处,有意的讥讽她,甚至让她受伤,可她偏偏不怒不怨,也不像其他女子一般哭着求饶,只是安安静静的任他处置。
他想吓吓她,没成想她居然还是倔得自己偏要从那九十九阶玉阶上滚下去,她若是求他一求,或许就能免了她的罪责呢?
这一滚,居然滚成了公主。她从一个奴才滚远了,成了金枝玉叶的公主。
那日在大殿上拒婚,他抱了必死的心,若是不能只娶凛月儿的话,那他宁肯被赐死好了,可那个从前不管闲事的人居然也管起了这闲事。她第一次求情那模样还历历在目,同那夜一般,她跪在地上挺直了背。
他应当是恨她的,说什么他心属之人正是她,是她不懂事,曾要求他只许待她一人好,一生一世一双人,他才会拒婚的!真是够假的,这女人真是什么都能说得出口来。此生能让他许诺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怕也只有凛月儿了。
到头来,他被迫着不止娶了那郡主,还要把公主也娶进门。旁人都说国师真是好福气,也只有他自己知道,这等好福气是如何的苦涩。
“苏生,今夜不是你迎娶公主和郡主的日子吗?你怎地睡这了?”姜姑娘搀起倒在门外的沐苏生,忙唤人过来帮忙,将他抬了进去。
姜凛月命人打了水过来,轻轻为他擦拭着脸庞,忽地沐苏生伸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她有些哭笑不得,疼惜得将他的手指搬开,“多大人了,还跟个小孩子似的,好好好,我不走,我只是去让她们换盆水就过来,你先松开一会儿好不好?”
“不要走……不要离开我……粟粟……”
听到最后两个呓语一般的名字,手中的盆瞬间松开摔落在地。
她姜凛月从前从未怕过什么,就算是被已废国师夫人下毒加害她也未曾怕过,因为她相信这个男人的心在自己的身上,她有足够的信心可以睥睨这相府的所有女人。就算是沐苏生不得已非要娶了那两个尊贵身份的女人入府,她也相信凭着自己的美貌以及男人都怜惜的小鸟依人,一定能牢牢抓住沐苏生的心。
可此刻,她惧了。
那本是相府的一个低贱奴才竟然摇身一变成了当今公主,不知是从哪里习得的狐媚之术竟引得画师还有国师绕着她团团转。
那次落入河中,沐苏生与白弄玉都跳下去救她了,就已经让她心头一惊了。在依水阁前那日,沐苏生那般严厉地惩治她,姜凛月还以为他当真厌恶这个魅惑主子的奴才,却不成想他在看到她滚下去的那刻也向前探去了身子。
“姑娘,怎么了?可有伤着您?”
下人忙进屋来探问。
姜凛月愤怒夺过桌上的茶杯,一把摔在了地上,趴在桌子前嘤嘤的哭了起来。
“姑娘?姜姑娘?”
“滚出去!”
进来的下人怎么也想不到,平日温和善良的姜姑娘竟也有如此失控的一面。不敢多做询问,连忙退了出去。
一连好几日,姜凛月都以病推故,整日将自己锁在依水阁里,不许人进去,就连沐苏生都吃了好多次闭门羹。
也是新迎进门的国师夫人好相处,并没有为此大做文章,只是派了人去慰问。
可那二夫人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了,她虽生了一副小家碧玉规规矩矩的模样,但在后宫生活久了,谁还没几个心眼呢?
红儿忙完手中的事,刚扶着姑娘坐定。抬眼间便见一个女子款款走了进来。浅红的纱裙逶迤拖地,白玉簪挽起的发髻上衬得一双小脸更是美艳绝伦,却不失一种恍然天成的大气端庄,螓首蛾眉,香肌玉肤,是极美。
只见她缓缓走了进来,却未见有丫鬟前来通报。待她走进来时,姜凛月慌忙迎了上去:“不知二夫人前来,凛月儿有失远迎,还望二夫人莫怪!”
说着忙俯身行礼。
红儿眼见那二夫人笑得无比灿烂,生怕自家姑娘受了委屈,忙悄悄退下去找粟粟了。
二夫人淡淡的看了姜凛月一眼,缓缓道:“妹妹免礼!”
短短数语,却是极近威严。
大婚之夜,国师根本就没入洞房,直接在这依水阁过了一晚上,让新来的两位夫人丢尽了面子。粟粟本也不计较这些,倒也就不管外人如何讨论了。可这二夫人嫁进相府之前,早就听闻国师金屋藏娇了,之所以在那日宴席上说不介意是因了她早就看出沐苏生不喜欢公主,那个公主也顶多算个摆设,成不了什么大器。
只见二夫人坐在了上座上,端起桌子上的茶杯,慢慢的品了起来。末了这才抬起头来关切道:“妹妹快些坐下!就把这里当做自己家一样,不必客气。我听下人说妹妹最近身体不好?我这不刚入府嘛,大夫人也不太爱搭理这府中事物,我打理了几日,此番才忙里偷闲过来探望妹妹一番,妹妹不会怪罪姐姐吧?”
姜凛月轻声笑道:“谢二夫人惦记!苏生命宫中的御医看过了!已无大碍!”
不知道姜凛月说这话是不是故意气二夫人的。不过二夫人的脸色却是稍微暗了一下,接着又恢复了常色,略待嗔怪的说道:“国师也真是的!让妹妹病成这样。”
说着心疼的拉起姜凛月的手略带歉意的说道:“妹妹,莫怪国师!国师他也是日理万机,一时没顾上妹妹。”
姜凛月抽出手笑道:“姐姐多心了!苏生他待我很好!”
话未说完,便看到二夫人的脸色略微暗了下来。
放下茶杯,二夫人轻轻的把玩着手中团扇,轻笑道:“妹妹,今年芳龄多少?”
“姐姐,怎么问起这了?”
姜凛月故作疑惑的说道。
“凛月妹妹正值芳华时,如此娇花带水的模样,姐姐是怕这相府实在委屈了你。”二夫人看着姜凛月故作关切的说道。
登时只见姜凛月脸色暗了下来。
二夫人看着她得意的笑道:“姐姐也是关心你!你我都是女子都想自己能洁身自好,身家清白,相夫教子,儿孙满堂。每每家宴团聚时,而妹妹却无良人与之结为白首,姐姐的心里便分外难受。”
说着便欲哭起来,忙拿手帕轻拭眼角继而说道:“姐姐虽是心疼妹妹,却也不能耽误妹妹的大好前程,妹妹若是想走,姐姐也断不会妄加阻拦。”
一句话说完只见姜凛月的脸早已绿了。
二夫人得意的看着姜凛月故作关切的询问道:“妹妹可是身体不适?那姐姐就不打扰了!”说着便轻笑着转身走了出去。
粟粟碰巧遇上了这一出好戏,二夫人堵在门口冲她行了一礼。
“大夫人也是来探望姜妹妹的么?姜妹妹身体不适,又向来喜静,我看,姐姐还是回去吧,免得遭了人家的闭门羹,这可是国师大人也不敢怎样的人物呐。”
二夫人压低了声音,“大夫人是明白人,该如何权衡利弊,你我都最明白不过了。国师日日往这里钻,待他日这院的主儿诞下个一儿半女,怕就算是你我如今这身份地位也压不住了。”
粟粟耳听得里边传来摔杯子的声音,心下已了然。看来,这次,姜凛月是棋逢对手了。
她大方一笑,“无妨,本宫进去探望一番,总是自家姐妹,也不好就那么不管不顾着。晚月,进去通报一声。”
晚月会意,往里跑去,却也只得了一个闭门羹。
晚间用饭时,忽听外边一阵混乱声,粟粟放下碗筷刚想出去一探究竟,沐苏生就跨过门槛提了剑冲了进来。
“你这个妖女!”
他把剑搭在她的项间,“你究竟使了何种妖法?!凛月儿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这么害她?”
粟粟被这忽如其来的质问弄得犯了糊涂,姜凛月怎么了?为何会算到她的头上来?
“国师未免也太咄咄逼人了吧?今日我不过是去了一趟依水阁,连大门都未曾迈进半步,这般指责我,国师未免也太过心急了吧!”
粟粟毫不惧怕的迎上他的目光,“何况我此番连姜凛月怎么了都不知道,谈什么迫害?!若是国师想尽早的把我从这位置上赶下去,也不必使这些拙劣的戏法,只要国师一封休书,如同当初给岳氏一般,我定会乖乖让出这个位置来。”
“哼,想得美!你别以为你这般,就能撇清关系了!我问你,这几日是不是你给凛月儿送的药?!”
“是又如何?我这几日听说了姜姑娘身体不好,特命人将宫里带来的药材都送去给她补身体了。”
“补身体?呵,我看你是蓄意加害本国师的子嗣!”
“子嗣?你哪来的子嗣?”
“我也不怕告诉你,今早凛月儿被诊出有喜了,只不过这喜就差那么一点就要被你给扼杀了!你平日送的那些狗屁药材,里面有很重的麝香,若服用久了,孩子就保不住了!”
“你有病吧?!沐苏生!”粟粟终是忍无可忍,推开了他的剑,“我若真想害她,我会那么傻的放麝香?你见过谁送麝香做补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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