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暴乱沧海（二）

轻飘飘的话语裹在风里，轻轻柔柔的飘过来，心里却无半分的开怀

我想，如果我们都能活着离开这里，如果我们都还有以后的话，我会永远对他好。

羽华，墨九，这两个人任何一个势力都与姬澈相差无几，再加上霸刀以及那几个我没见过的杀手，这一回，我们真的还有逃出去的机会吗？

心底有几丝恐惧，但更多的是担心，我担心姬澈。

“那我们这十几年来的恩恩怨怨，就在今夜，做个了结吧。”

羽华的声音没有一点点的起伏，听不出任何的情绪，这是在这句话刚一说出来的时候，手中的景洪剑已朝姬澈刺了过去。

站在他身旁的墨九也忽然间凤翼一颤冲入夜空，那几个围住姬澈的杀手手中不知何时都抓住了一根根漆黑的铁链，一个个四散而开，几乎同时将手中的铁链朝姬澈扔了过去。

姬澈原本一只手拿剑，此刻却换做了两只手，脸上是我这千万里路走过来也没见过一回的凝重神色。

就在羽华手中的景洪细剑即将刺进姬澈喉咙里的时候，被青冥一剑挑开，脚尖一动，身子一个细微的腾挪，让开数尺，身后数跟漆黑的铁链已犹如黑色的游龙一般，就朝姬澈缠了过去。

姬澈的身影就在这个时候忽然间变得模糊起来，平地一阵风起，就发现姬澈所处的那个地方忽然间像是多了一面镜子，一个跟姬澈模样一丝儿也不差的人已经冷冷的站在了他身后，两个姬澈背靠背的站着。

那忽然多出来的姬澈猛地伸出手掌，一把将那即将缠住自己的铁链抓住，猛地一用力，铁链那头的那个杀手就被他拉的飞了过来，被一脚踢在胸口，而先前的那个姬澈身形却像是一缕青烟一般消失了。

躲开了一根铁链，又是三根急速的缠过来，手中青冥忽的一旋，道道强横到极点的剑气将几条铁链一一砍回去。

头顶忽然响起一声尖锐的凤鸣之声，墨九一身纯白的身影忽然间升起一道道白色的火焰，一头巨大的白凤从那股白色的火焰之中腾飞而出。

白凤一个俯冲直下，凤鸣之声十分刺耳，姬澈抬头一望，脸上变得更加的阴沉，双手紧紧的握住青冥，身体一个弹射，如同离弦之箭冲入夜空。

身体忽然分成数十个人，剑气没天，只感觉剑气充斥了整个天空，无数的剑气如同洪水一样，从四面八方朝那一头巨大的白凤一浪接着一浪的冲去。

一声尖锐的凤鸣之声冲天而起，强横的气浪一浪一浪的疯狂扩散，将无数的剑气摧枯拉朽一般的摧毁，就连那几十个姬澈，也被那股气浪冲毁，化作虚无。

司徒安敲着手掌的扇子忽然间停了下来，一个闪身站在我面前，手中幻青扇猛地一扇，平地赫然升起一股狂风，不过这狂风十分的聚集，并不分散。

狂风如一把无形的巨剑，那股气浪在即将靠近我们的时候，却被这一股狂风冲开一个缺口，司徒安扇完之后，见居然没有完全破开这股气浪，赶紧将我抱住，蹲在地上。

就感觉无数的碎石泥土从我身体两侧如箭一般嗖嗖的飞过去，吓得我连眼睛都不敢睁开，只能听到吞没一切的狂风声。

过了好久，那股恐怖的气浪才完全的平息了下来，护住我的司徒安拍了拍我的肩膀，狠狠的甩了甩脑袋，一大块泥土就被他甩了下来，“唉，没事了。”

我睁开眼睛，脑袋里依然还是有着那高亢的凤鸣声，我一共经历过两次凤吟九天，但两次都是离得比较远，头一回如此近距离的感受一下凤吟九天的威力，真真是毁灭的一招。

司徒安放开了我，直起身子站了起来，身上没有了之前风雅模样，被掀起来的泥土雨劈头盖脸的淋了个透心凉。

他一边拍打着身上的泥土，一边厌恶着说，“这是什么大招？凶成这样？”

我站起身朝四周环视了一眼，街道完全被毁，酒客人家外的院墙以及那块牌匾都消失不见，变成了一片废墟，只有那九层重楼还立在那，成了这方圆数里之中唯一的建筑。

满目疮痍，四处全是废墟和掀起来的泥土，倒是被司徒安一扇子破开的缺口之后，还有几分原来的模样，在数里的废墟之中，就像是退潮以后露在外面的浅滩。

“是凤家的凤吟九天。”

我轻轻的给司徒安说了一句，迈开脚步就往那片废墟里走，墨九的这一击，将头顶天空厚厚的黑云都给震开，明亮明亮的月光倾泻下来，靠着我这一双好眼睛，已能够看清楚整片巨大的废墟。

我没有发现姬澈的影子，在半轮残月之下，一个纯白的身影凭风而立，是变回了人身的墨九。

他双手抱胸，低垂眼睫正看着一个地方，脸上冰冷木然，只是那道身影看起来有些异样的阴沉。

我的目光朝墨九看的那个地方望过去，那地方是一个深坑，一个白影单膝跪在一块青石板上，手中青色古剑深深的插进青石板里，身上的白袍裂开一道道口子，似有什么东西从裂口之中涌出来，整条袍子的颜色正在急速的变深。

看到这一幕，我的双腿像是在一瞬间完全失去了知觉，无论我怎么用力，就是抬不起来。

有什么东西从眼睛里流了出来，划过冰冷的脸颊，有点烫。

整个世界一寸一寸的变得模糊，什么东西也看不清了，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睁开的眼睛怎么也闭不上，就这样看着那一个半跪在几乎碎裂的青石板上的人。

喉咙似被什么东西卡住了，我想喊，喊他的名字，但是怎么也喊不出声音，我用尽全身力气想张开嘴巴，他的名字却怎么也从嘴巴里吐不出来，唯一能发出来的声音是抽噎声。

眼泪顺着脸颊一滴一滴的落下，终于是抬起了脚，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他面前的，他的白发还在风中飞扬，他的手依然紧紧的握着剑柄，他的眼睛依然死死的瞪着凭风而立的墨九。

我握住他拿着剑的双手，眼泪就滴在他的手背上，而他却是没有发现一样，没有任何的回应。

腾出一只手来，落在身下青石板上，身体似乎还能有些感觉，指尖有点凉，包了一包泪花的眼睛费力的眨了眨，视线清晰起来。

他的身上，全是血。

碎裂的石块卡在他的血肉里，涌出来的鲜血已经将他染成一个血人，将将才有几分清晰的视线一时间又完全的模糊的起来。

忽然间的一声咳嗽短暂又急促的在身旁响起，我身子一颤，接着又是几声急促的咳嗽，我赶忙扶住他的肩膀。

他肩上的衣襟全然像是从血里捞出来的一样。

他一直睁开的眼睛终于是眨了一下，高凸的喉结动了动，像是咽下去什么东西，转头看向我，嘴角艰难的扯出一个不是笑容的笑容，颤抖的手从剑柄上移开，颤颤巍巍的蒙住我的眼睛。

我不知道他这是要做什么，像将他的手掰开，他却捂得很紧，耳边传来一声声倒吸凉气和痛苦到极致的声音。

心里忽然一跳，就更加用力的去掰的手，却被一声低喝止住，“别看！”

我知道他在做什么了，眼泪夺眶而出，沿着他捂住我眼睛的指缝，一点，一点，慢慢的滑落。

他的手一直都在颤抖，极力要压制的呻吟声一声比一声痛苦，那声音就像是一把把刀子，在我的心口一刀一刀的来回划过。

我到底要欠他多少？

我又要在他身后躲到什么时候？

我又要什么时候才能分担他哪怕一丁点的痛苦？

叶凝啊叶凝，你空有一颗不死的心，空有一股能改变天下的龙魂之力，你又凭什么所有的伤痛都要他一个人去抗？

他凭什么要为你拼命到这样的程度？你又有什么值得他为你拼命到这样的程度？你凭什么？！

他终于是放开了捂住我眼睛的手，响起一声低低的叹息声，“看来，我命不该绝。”痛苦的呻吟了一声，“原以为我还能够拖住羽华一段时间，而现在，估摸着我是撑不到燕子回来了。”

我缓缓的睁开眼睛，他的脸已经没有一点点的血色，那些深深卡在他血肉里的碎石都被他一块一块的拔了出来，在我身下，十几块菱角分明的石头，全像是从血水里捞出来一样。

身下的青石板完全被他的血染红，流了这么多的血，受了这么重的伤，他的脸上，却仍有点点笑容的看着我。

双目平视着他，眼睛里虽然全是水雾，但依然将他看得十分清楚，一时间，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一下子扑进他怀里，紧紧的抱住他，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在看着他的那一瞬间，任何想让自己不扑进他怀里的举动，都成了徒劳。

失控的眼泪，一滴一滴的往下掉，我听到自己带着重重哭腔含糊的清的声音，“你这个混蛋，我不让你死，你知道我离不开你了，你也知道我除了你什么都没有了，你那么照顾我，怎么狠心让我伤心？怎么能狠心……”

第一次，自己的胸口是这么贴近他的胸口，我第一次这样抱住他，第一次在他怀里哭，第一次感觉到什么是害怕失去。

也是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是那么的脆弱，我真的，真的是离不开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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