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青青子衿（三）

我想，她一定是知道他一路都跟着她，只是装作没瞧见罢了。

她当做没瞧见他，他自然也当若无其事的默默做自己的，吃饭睡觉都跟着她，一样都没有落下。

就这样，他默默的跟着她整整三日，变故就发生在这日的正午。

同往常一样，司徒风吩咐完小二要一份同她一样的饭菜，他已经是了解了她的生活习性，她点菜很讲究，且都是素菜，做法要精致，卖相要好，口味清淡，不要重油，从不加酒水，只要一盏凉茶，且从不剩下饭菜茶水，不过等店小二端来饭食的时候，餐盘上却多了一碟牛肉，一壶烈酒。

他眉间一皱，手中折扇压住店小二即将放下的牛肉，“小二哥，你是不是弄错了？”他手中折扇指了指邻桌的她，笑道，“他的饭桌上，可有牛肉酒水？”

店小二笑着摇头，“没有的，客家，是这样的，刚刚那位公子吩咐，等公子点菜的时候加上这碟牛肉和酒水，饭钱那位公子已经替您付过了，不用担心。”

“哦。”司徒风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扬了扬手中的折扇示意店小二退下，自己则若无其事的吃自己的。

他依照着她的习惯，碗中的菜蔬也一点儿都没剩下，不过今日倒是个例外，因为他剩了一碟牛肉，一壶烈酒，牛肉是一片也没动过，烈酒是一滴也未饮过。

用了午饭，她现行一步，司徒风依照往常一样，摇着折扇不忙不慌的跟上去，刚一踏出客栈门槛，却见着她定定的站在街道上，不远不近的距离，嘴角有着浅浅笑容，他脚步不由得一顿，笑了一声收起折扇朝她走过去，对她躬了躬身，“多谢公子请在下的这顿午餐。”

她笑了一声，“公子可是怕小可在那碟牛肉和就水中掺了毒物不成？”

他回道，“公子这话严重了，在下也从不沾肉食的，这是在下家族中的规矩，坏不得。”

“哦，原来是这样。”她一手托着下巴，打量了他一眼，“那酒水呢？”

“这个倒是没有。”他笑道，“不过喝酒这事，得看在下的心情，心情有了，便喝。”

“哦~”她拉长了调子，像是明白了过来，“看来你今日心情是不好了？”抿嘴一笑，对他微微点了点头，缓缓转过身，继续走自己的，司徒风扬着眼睫，手中的折扇敲着手心，望着她已经刻进自己骨子里的背影，嘴唇勾起淡淡的弧度，闭上眼睛长长的吸了一口空中残存的那一缕淡淡的芬芳，深长的突出，一脸享受的陶醉样，“这醉人的体香，怎是个男子该有的？……”

“你不知，我是不喝酒的，只是见到你的第一眼，眼醉了，心也醉了……”他的这句话，我是在很久之后，才明白其中三味。

他继续默默的跟着她，从清晨到正午，到黄昏黎明。

“你终究是要跟我到多久？”她终于是有些不耐了，十里长亭，一湖清水，她站在一簇红梅花开的花丛里朝他嚷道，他已经这样跟着她，一个季节。

他微微一笑，转身望着一湖清水，粼粼光色，已经镀金的黄昏，“在下独身一人，浪迹天涯，走到何处便是何处，公子不也是独身一人么？”他淡淡一笑，是清秀闲散不染红尘的模样，独独立在清湖一隅。

她也笑了起来，走到司徒风跟前三步停下，望着他的侧脸笑道，“那这样说，公子是跟定我了？”愣了愣，又问，“公子该不会是看上小可了，要与小可结个断袖的情分罢？”

他身子一顿，脸上的表情顷刻垮下去，好半响才强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出来，“在下，好似并无那样的癖好。”

“那就是了。”她微微一笑，走近他，将他的身子转过来，咧着嘴笑道，“小可也无那样的癖好，所以呢，公子，天下道路那样多，为何要独独钟情于小可走过的道呢？以后咱们还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罢？”

她的身形不及他的高大，只到他的肩头，他垂着眼睫看了她一眼，脸上竟有浮现除了笑容，“对，你怎会有那样的癖好。”他往前一步，她亦往后退一步，“公子？！”他怯怯的唤着，而他却充耳不闻，再往前一步，她亦再往后退一步，“额，公子，你这是要非礼？”他脸上的笑容愈来愈深，“额，公子，你这样可不好……”他再往前，她再后退，就这样一直把她逼到先前所立的花丛里，终于是无路可退了。

“公子，请自重。”她胸口起伏得厉害，脸颊已泛起红晕，撇开他刚要走，却不曾想刚一转身，头上的发带竟被司徒风顺势给取了下来。

高高的发髻被司徒风扯下了束缚青丝的纯白发带，似泄了闸的洪水自山巅直冲而下，满头的柔丝一泄而下，齐齐垂下小腿，一身白衣，一头长发，全身上下再无其他色彩，满头的柔丝遮住她脸颊的轮廓，隐在无尽黑丝下，她一瞬间花容失色，迅速转身抢过他僵在半空拿着的纯白发带，怒斥道，“你做什么？快还给我！”

他轻声笑道，“你的确是不能有那断袖的癖好了。”

她慌忙的将一头黑发绾起，用发带绑住，脸颊红的厉害，“你这人，好生不知礼！”

她愤愤要走，却被司徒风抓住手腕，“姑娘。”他叫住他，脚步一拐站到她面前，“我既已经跟了你这数月，自是不在乎再多跟些日子，若是姑娘不嫌弃，……”

她挣脱他拉着的手，打断他的话，“你是知晓我是女儿身才说这样的话吧？”她瞪了他一眼，愤愤的冷哼一声，推开他几乎是跑着的逃离此处，却没跑出去几步，司徒风一步迈出，身子犹如魅影一般出现她他面前拦住她的去路，“就算你是男儿身，我想，我也会说出这样的话。”他沉默片刻，定了定，柔声细道，“自从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不再是我自己，他日天涯，我想陪在姑娘身边，或生活死，两不相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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