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我只想要一场解脱
距离子时，约莫还有三个时辰，弯弯的月牙已经升至山顶，在这绝顶之处，似乎是距离天空最近的地方，如叠如浪的群山之中，颇有几分安宁。
我们坐在虬龙险最高的那一块山石上，山风很大，吹得我一身紫裙都飘了起来，今天晚上的月亮十分的明亮，千峰万石的群山腹地之中，是常人难以到达的地方，站在这里，仿佛只要轻轻的一揽手，你便会握住整个天下。
千屠似乎没有什么话，将手里的玄青棍放在一旁，只是看着茫茫山野，似乎心思并不在这里，我问了他一下当初关于古褒国败于大周王朝之间的隐秘，他给我的回答很简单。
这个世界，不适合弱者生存。
这似乎是他的感概，也像是对这时间所有不公之事最好的诠释，人是如此，国是如此。就算是山野之中的畜生，也是如此。
褒国国弱，敌不过大周王朝，败下来是很正常的事，没有什么好说的，也没有别的是非因果，好像这个世界上，所谓的因果，只是在于你够不够强，你若是强到可怕，强大到可以主宰任何人的生死，那因果对你而言，就不那么有说服力了。
“你为什么会答应帮我？”
我看着他的侧脸，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看不见那一道将他整张脸一分为二的可怖伤疤。
他沉闷了很久，说出来的话却不是我所想要的答案。
“靖国向镐京进兵的那一天，我将褒姒公主接了出来。”他转头看向我，面色有点低靡，“如果你是个精明的人，应该可以猜到了。我需要一个有能力的人，制造一点动乱……”
我愣了一下，脑中一时间不大领悟得过来，但是很快，我脑中就逐渐的明白了过来。
原来，这又是一场算计……
我一下子明白过来，他为什么会让我们都死一次，又为什么会将会面的时间定在三天之后。
他来杀我，是幽王指派，我们大战一场，同归于尽是他的安排，三次的凤吟九天，足以毁掉大半个镐京，镐京一乱，早已对幽王帝座虎视眈眈的各大诸侯国必然会长驱直入以灭幽王，而已经在三次凤吟九天之中丧命的千屠，便有机会趁着帝都之乱，带走这个古褒国人最后的一条血脉。
多么完整又无懈可击的计谋，算计得恰到好处，而我在这个局里，只是他的一枚打乱镐京安定的棋子。
有一种被利用的感觉，但是出乎意料的，我并没有感到生气，甚至于没有一点点的排斥，或许是因为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的缘由吧。
面对他的回答，我表现出来的情绪是沉默，可能是他发现了我的反常，问我，“你介意别人骗你？”
我微微一笑，“骗就骗吧，只是你来了这里，赴了约定，我也不算吃亏。”
他愣了一下，转了话头，问我，“你跟靖王有仇？”
这其中的故事，我要怎么去说呢？
太长了，一想起那些，我就感觉到有一股疲惫涌上心头，我肩上背负着的，是登桓山上上千人的性命，楚玥，活宝，司徒安，姬澈，阿狼，幽鬼……
还有沐沐……
一想起那些，我的心就会很疼，一年了，他们离开我，已经一年了……
这一年下来，我似乎没有一刻是从痛苦中走脱了出来，我无法忘记司徒安和活宝冲过去抱住羽华的场面，无法忘记在我弥留之际，我混沌的视线之外那一点一点被拔出来的青冥剑的剑光，还有迷迷糊糊中那一个不清不楚的吻，和那一个我走不出来的梦……
还有好多啊！
活宝沉入大海那一声水响和一张烧得血肉模糊的脸，楚玥拧着长鞭冲入火海之前的那一句话。
“是有仇吧。”我呵呵笑笑，“还很深呢。”
他只是看着我，一双赤红色的眼仁之中所带着的东西说不出来是什么，我有点理解不了。
“我只是想要得到……”顿了一下，却不知道要说出来的话是什么。
想了很久，才紧紧的抱住青冥。
“我想要的，是一场解脱……”
是这样，我只是想要一场解脱。
之后的对话里，我将这个故事的大概对千屠说了一些，羽华拥有龙魂之力，但是我知道，他不是不死人，龙魂之力对他来说并不是用之不竭的，他用一点，就少一点。
我不知道在登桓山上，他和姬澈的那一仗结果如何，是不是已经耗尽了他的龙魂之力，但我想，应该也差不多了，魔剑都碎了，能剩下来的龙魂之力，又能有多少？
幽王曾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靖国太子做了一次彻底的调查，但是效果名不明显，除了一些上一任靖王想让世人知晓的之外，以大周王朝的势力所能查到的东西，也寥寥可数。
“你有多大的把握能杀了靖王羽华？”
我沉吟了一下，摇头，“很低，就算加上你，胜算也不大，我不确定羽华是否还有龙魂之力可以使用，就算没有，他的实力也是极强的，至少，我杀不了他。”
他愣了一下，问我，“龙魂之力，有多强？”
我想了一下，只是说道：“那不是人可以抵抗的力量。”
我并没有任何的夸张，我使用过龙魂之力，知道它的强悍，拥有龙魂之力的人一旦真正的发起狠来，没有人能够挡得住。
我以为我这句话一定会将千屠吓住，却不想他所表现出来的样子却是我有点无法接受的淡定。
“也许，我可以帮你。”
千屠静静的看着我，“要说这个天下谁最想你死，除了幽王没有别人，不知道你注意到没有，从你不死人身份确定下来之后，他为什么一直都没有对你出手？”
我一听就震了一下，对啊，不死人一出现，就注定幽王所统治的王朝已经走到了尽头，为了能将他的帝位一直坐下去，他一定是最希望我死的那一个人才对，为什么从始到终，他对我的出现都没有任何的反应？
千屠继续说道：“在你不死人的身份出现的那一天之后，靖王的奏章就已经到了幽王的手里。”
“那个时候，靖王已经抱恙很久，奏章里，靖王恳求将你。”他指了指我，道，“将你的心脏，给他！”他顿了一下，继续道，“现在听你说了事情的原委，我想，写这个奏章的那个人，应该不是靖王，而是羽华太子！”
“当时靖国的势力已经如日中天，已然是幽王的心腹大患，幽王之所以会点这个头，我想，是想让靖国在追捕你的时候，付出代价，谁都知道不死人的强大，能抓住不死人，那靖国也一定会付出惨痛的代价，从而，幽王便有资本灭其靖国！到时候，不死人不在了，靖国也不在了，所有能威胁到他统治的人都不在了，他的天下，就可稳坐了！”
我听完之后，心里不得不为幽王举起大拇指，这个昏庸的帝王，似乎也不想表面上那么昏庸，谋略也是有的。
千屠是幽王家养的杀手，他所知道的幽王一定比我要多很多，他所知道的事，也一定比我多很多。
不过，从结论上来看，羽华的才能，明显强过幽王，当初在银江的时候，羽华本来有本事带我走，却还跟我摆起了赌局，而且还压在了明知道自己会输的那一面上，我想，除了他想让千面兽混进我们的队伍里之外，还有另一种层面上的打算。
他要留一手，留下一个可以打乱大周王朝统治的人，这种程度的谋略，这种心机，实在是令人佩服！
实际上，他所有的计划都已经达成了，登桓山灭了，我还活着，也真真的打乱了大周王朝的统治！
实在是没有想到，我从始至终，都在他的局里，从来都没有走出来过。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问他，“你刚刚说的你可以帮我是什么意思。”
他定了一下，轻轻的从身后取出一个东西，是一个玉雕的小盒子，冒着丝丝寒气，看样子有点冷意。
“这三天我除了带走褒姒公主之外，也做了一些功课，幽王那里有很多秘密，我翻了个遍，除了羽华的身份之外，其他的跟你告诉我的都差不了太多，羽华身边现在能称得上高手的，只有墨九一个，他身为凤家人，誓死保卫靖国和羽华是毋庸置疑的，而羽华……”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确实拥有一股，无法抵挡的力量。”
他低眉看着我，“我想这个东西，或许可以帮到你。”
他将这东西递到我手里，我伸手接过，立即就有一股寒意逼来，像是握住了一块寒冰。
这玉盒是可以打开的，我忍住寒意轻轻的打开玉盒盖子，顿时就有一股寒气冒出来。
寒气很浓，已经成了雾气，但是很快寒雾消散，在玉盒里，有一个血红的东西静静的躺在里面。
我看着这个东西，只一眼，浑身都颤抖了起来。
这个东西，每个人都有！只是看到它就这样静静的躺在里面，我忽然明白过来，千屠所说的会帮到我的意思是什么了。
这玉盒子里装的东西，是人心！
是一个人的人心！
那一刹那，我浑身冰凉！
“鸿蒙之气耗尽，你现在没办法再使用龙魂之力，要想杀羽华，你只能智取。”
我僵住了，看着那一颗人心，我似乎已经知道我要面对的是什么。
“其实，你可以等的，三年，五年……”
他没有再说下去，我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三年，五年，也许我的龙魂之力就可以苏醒过来，他要我等，等到那个时候。
可是，我还能等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还可以在这种痛苦之中生存多久，更不知道这种痛苦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才算是我想要的解脱。
“我想要一场解脱。”我的身体在颤抖，我的声音在发颤，我不知道在这个时候我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我只想要一场解脱，我只是想要一场解脱……”
我重复着这句话，一直一直的重复，我太想解脱了，一刻也不想等了。
“有，有谁……”我发现我说不出话来，一连咽下去好几口唾沫，“有，有谁能够，能够帮我将这颗心，给，给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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