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浮生梦（二）

我出生之时，天降祥瑞，一连干旱了近半载的北燕国忽降甘霖，虽然我生下来模样就不如何好，但父王说：“小孩子生下来就是这样，等长开了自然是个美人，怎说也是王族血脉，总不能长得太骇人吧？”

在我之上，有三个哥哥，父王独得我这一女，整日里乐得开怀，日日夜夜都抱着我，不让他人沾手，因我生下来就让北燕国普降甘霖，举国上下一片欢腾，五岁之时，父王便给了我康宁公主的封号，取盛世康泰，长乐安宁之意。

父王在王城里给我起了座宫殿，取名康宁宫，六岁时的一天，抚远将军暮辰进宫朝见父王，随带着将暮筝也带入了王宫，暮筝是武将之后，生性比别的女孩活波好动，也很受父王的喜爱，她没头没脑的在王宫里乱跑乱窜，无意间就跑到了我的康宁宫里。

守门的侍卫挡住暮筝不让她进来，她却死活要进，嚷嚷声吵到了我，那时候沐沐便已经是我的侍女，同我一般年纪，是父王亲自物色出来伴我玩耍的，沐沐抢先一步跑出去，我一路跟在她身后，见着暮筝握着一把同自己差不多长的钢刀指着挡住她去路的侍卫大声的嚷着：“你让不让我进？”

从第一次见面，我便被她那拿着钢刀硬闯康宁宫的气势所折服，我生性柔顺，她这与我截然相反的性格却深深的吸引了我，我把她领进康宁宫里，叫伺候我的那些宫侍们搬来我最喜欢的糕点给她，她性格虽然跟我截然相反，但是胃口却很得我意，搬来多少糕点，她都能一并吞下肚子里，跟我相比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时候的我，脸上还并没有长出龙鳞，但是样子长得也很抱歉，暮筝有着很乖巧可人的脸蛋，天生丽质，却没曾想到，这样可人的脸蛋，可怎就生出了一副男子的性格出来？

暮筝从小到大，我见得最多的就是她身着白裙，虽是面貌身条俱佳，可怎也没有那白衣仙子的仪容，一天到晚活脱似个假小子，刀枪棍棒，斧钺钩叉每一件都能舞得风生水起，很有暮辰那股霸气。

虽然我是贵为公主之身，地位尊崇，但是因为样貌长得有些随心所欲，往上的三个哥哥们都不待见我，也向来不跟我玩在一起，二哥叶方那时不在王城，可排除此列外，不过，他也不待见我。

暮筝常常溜进宫里找我玩耍，守宫门的侍卫们拦了她几回，被她打得怕了，后来也就不拦了，我记得她偷过御酒到康宁宫里，然后搬来梯子叫上我和沐沐爬到屋顶上，长河落月下星辰点点，等我和沐沐喝醉了就被她一只手夹一个，夹在咯吱窝下，扔进宫里，记得她溜进御花园里用轻功抓来一大袋子七彩的蝴蝶，然后关了宫门放在殿里，满殿七色彩蝶纷飞，那场景直到现在我依稀记得。还记得有一回她随暮辰外出打猎，扛了一只同她一般大小的野猪回来，拖着我和沐沐非要去柴房烤肉，结果肉没烤好，倒是把房子给点着了，父王发了火，罚了暮筝禁闭，还连累了我和沐沐也一同受了罚。

原以为暮筝这个假小子能够陪我玩耍一生一世，做我最要好的玩伴，可能，我天生便是煞星，会害了身边所有人。

那场变故，发生在我十岁的那年寒冬。

晋宁城里白雪皑皑，天上落雪纷纷，地面银装素裹，整个康宁宫里都积了一层厚厚的积雪。

暮筝跑到王宫，说御花园里的池水都结了冰，要带我去见识见识她滑冰的技艺如何，沐沐怕冷，不愿与我们一同去，暮筝哼着鼻子说：“沐沐，你真不够意思，叶凝妹妹，走，咱们去！”不由分说的拉着我就朝御花园方向跑过去。

天寒地冻，又飘着雪，池岸的柳支被积雪冻成了冰条，落在同样被冰冻的池水里，连成一条冰柱子，很是好看，暮筝的轻功很好，在冰面上滑得极为顺溜，我从未驾驭过冰刀，不敢下去，见着暮筝滑得开怀，心里又很痒痒，暮筝一个跃身从冰面上跳到我面前，拉起我的手说：“叶凝妹妹，别怕，来，我带着你。”

我听了她的话，心里放开了，同她一并下到结了冰的池子里，她带着我，在冰面上飞驰，几圈之后，我也就掌握了要领，撇开她的手自个玩乐，几番尝试之后，也能玩出几个花样出来，暮筝直夸我聪明，得了她的夸奖，我心里更乐呵了，竟在原地做起了旋转，冰刀划开本就不厚的冰层，我直接掉了下去。

冰冷刺骨的池水眨眼之间就淹没了我，我不会水，身子只顾往下沉，挣扎间又打破了更广的冰层，暮筝见我在冰水里挣扎呼救，一个猛子扎了下来，寒冷的池水冻得我俩牙齿直打颤，身子都麻木到失去了直觉。

她泅到我的身旁把我紧紧的抱住，我心里害怕，只觉得抓住的救命的稻草而死命的抓着她不放，她拖着我往岸边划，而我却双手双脚死命的挣扎，折腾得厉害，等到暮筝把我拖到岸边的时候，已经筋疲力尽，而我也折腾得浑身无力。

她再也没有力气将我抱出御花园，倒在岸边，一半身子露在岸上，一半身子落在水里，来时为了玩的欢心，早已打发了那群侍卫走开，此时，自然是无人前来搭救。

夜晚，暮色落下，沐沐见我还不曾回宫，便出来寻我，这才发现我和暮筝早已被冻成了冰人，哭天喊地的叫来侍卫将我和暮筝搬回去，听沐沐说，暮筝把我抱得很紧，前来请脉的御医怎么也掰不开她抱着我的手。

我昏死过去大半个月，却只像是睡过去一觉，睁开眼睛什么事也没有，连点伤寒也没得，御医们说我身子骨好，可我觉得暮筝自小习武，身子骨自然是比我更好，而她却感了伤寒，三两个月下不了地，康复之后竟然还落下了病根，再也受不得丝毫的伤寒。

别的女子越长大越是俏丽美貌，而我却是越大越丑，样貌随着年纪的增长而与日俱减，因我越来越丑，父王也就越来越不待见我，这次闯出来的祸事，我被父王直接罚出了康宁宫，到了紫竹苑，而暮筝，康复之后，竟被父王关进了大牢。

这不过只是个意外，沐沐对我说起这事的时候，只感觉天昏地暗，不顾父王的禁令私自闯出了紫竹苑想跟父王道明缘由，求他对暮筝网开一面，却在朝堂外，偷听到了一个更加震惊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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