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梦昙花林

面对我的问题，千屠只是静静的将我望着，似乎对我的问题并不急于回答，很久之后才反问我。

“叶姑娘，你知道换上这颗心要付出这样的代价吗？”

我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我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清楚这样做意味着什么。

我捧着这颗人心，很困难的挤出一个笑容出来，“会很疼吗？”

他不说话了，目光也从我的身上移开，看着山下苍茫的月色。

“生死轮回，天地伦常，谁也逃脱不掉。”我抽了抽鼻子，将冒着寒气的愈合轻轻的关上，“就是不死人，也会有死的那一天，死这个东西对我来说没有多大的含义，不仅仅不是痛苦，更多的，是一种逃脱。”

他默了一下，目光依然是看着山下，“逃脱什么？”

“背负的命运。”我笑了一下，“我不大能够接受上天给我安排的命运，我看过一些东西，我是自洪荒初开以来第一个女不死人，心软是女人的天性，杀戮不是我想要的，能逃脱宿命，对我而言，是一件好事。”

“你逃脱不掉的。”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浓浓的愁绪，将我一下子又打进了万丈深渊。

逃脱不掉！

这四个字在我的脑子里一遍遍的回响着，真的逃脱不掉吗？

“管他呢。”我努力的压制着自己的情绪，尽量的表现的轻松一点，转头看着他，“你还没告诉我，有谁能够给我换上这颗心？”

他愣住了，好久之后才开口说道：“十里之外，有一梦昙花林，那里有个人，他可以帮你。”

我又一次僵在了那里，看来，千屠将会面的地方安排在这里，也是算计好了的，而我却显得十分的平静，好像这些算计我都没有理由去计较，也没有资格去计较。

“这颗心，你是从那里来的？”

“幽王王宫里一个将死的宫女，她没救了，我顺手摘了下来……”

我愣了一下，露出一个很酸楚的笑容，“那就好……”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所说的好是什么。

再也没有什么话好讲了，也不知道还有什么话可以说一说，我捧着那颗心，等待着一场我给我自己安排的宿命。

三个时辰在彼此的沉默之中很快就过去，千屠的毒在子时降临的那一刹那，发作了。

他已经很有经验了，早早的就准备好迎接那种痛不欲生的痛苦，即便是如此，他还是疼的满地打滚，身上的皮肉冒出一股红色的烟雾，本就血红的身体在剧毒发作的那一瞬间，变得如同真真的血。

红的可怕的皮肤像是在被烈火灼烧着，身上的皮肉冒出一个个和鸡蛋大小的血泡，血泡爆开，就是一股血红的液体从伤口里流出来。

那不是血，而是融化掉的血肉，全是结实肌肉的胸膛上一根根青筋如同枯树的树根一样的凸显出来，能够清楚的看到在青筋之中像是有一条蟒蛇在拱来拱去，十分的可怕。

身上鼓起来的血泡不知一处，少说也有上百处，一个血泡接着一个血泡的爆开，很快，他的身下全是融化掉的血肉。

我看着在地上打滚的千屠，那种疼痛我完全能够体会得到，这种痛苦他到底承受了多久，只有他自己知道。

我将事先准备好的心头血喂给他喝，虽然忍受着这样的剧痛，但是他除了在地上打滚之外，始终没有发出一句哼声，他浑身的血肉都在融化，但是却并不迅猛，融化的速度很缓，他还有力量喝下一点我的心头血。

心头血的效果没有让我失望，看着他逐渐安定下来的神情和正在迅速愈合的伤口，我知道，他的痛苦，要永远的和他诀别了。

之后我才知道，这种毒不会立即要了他的性命，身体完全的融化总共需要九天，也就是说，如果没有压制住这种毒的药物，他要忍受这种痛苦整整九天。

而九天之后，他的身体连同骨骼，都会化为血水。

身上冒出来的血红色烟雾慢慢的消散，被融化掉的一部分血肉一在迅速的生长着，千屠的脸上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的变化，我有点分不清楚他是太能隐藏痛苦的面孔，还是太能忍受身体上痛苦，或许，都有吧。

他从地上爬起来，低头看着自己的胸膛，只对我说了一句话，“谢谢！”

他应该是不常说这两个字，样子看上去有点尴尬和可爱。

他身上的毒已经差不多全解了，他说，他忍受这种痛苦已经长达二十五年，而解开这个毒，只花了一盏茶的时间。

我给他的心头血并没有用完，还剩了一点，我留给了他，和羽华那一战，一定十分的残酷，他需要这个东西，来保证自己的性命，而那个时候的我，应该没有所谓的心头血了。

我们重新做回虬龙险最高的那块山石上，经历了这种生死折磨之后的千屠，样子看上去很冷静，幽幽的问我，“叶凝，如果你真的死了，你会怪我将这颗心交给你吗？”

我不知道要怎么去回答他，我这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我经历的那些人，看过的那些事，虽不能说是永远的记忆，但怎样也是一种经历吧。

有人那么在乎过我，有人那么珍惜过我，我唯一遗憾的是，我不曾真正的拥有，如果我能在走一回的话，我一定要好好的抱一抱他，撒娇也罢，任性也罢，我相信，他都会由着我。

可惜。他不在了，永远的不在了。

我好后悔，后悔因为楚玥而跟他置气，后悔我从不懂他，后悔我从不曾认真的去保护好他。

而现在，我又要变成另一个连我自己都害怕的人了。

第二天，我们便启程，前往梦昙花林。

从虬龙险翻过去，大约前进四五里，便有一道缝隙，这道缝隙很深，很窄，像是有一把刀将奇高的山峰一刀劈成了两半所形成的缝隙。

我体格小，勉强能通过，而千屠只能侧着身子才能通过，好在这道山缝也并不是特别深，但是这样局促的空间没有办法用轻身法通过，只能一步一步的走过去。

山缝里十分的潮湿，长满了苔藓，走起来十分的不便，但好在没有什么危险，大约走了一个时辰，我们便通过了这条山缝。

一瞬间豁然开朗，像是通向了另一个世界，面前的山谷之中，山崖高低错落，山泉溪涧，虫鸣悦耳，似乎有一股花香，很淡，入鼻清雅，闻不出来是什么花香，但是仅仅只是吸上一口，人就像是获得了新生一般的愉悦。

“这是梦昙花的花香。”千屠对我说道，。

之前古褒国也有这种花，但是很少，王室之中有过栽种，但是这花十年开一回，他有幸见过一回梦昙花开，与寻常的昙花不同，这种花只有七片花瓣，花蕊是粉红色的，带有轻微的毒，蝴蝶都不敢靠近，不过这花期太短，只有短短的两个时辰，因此，即便是有毒，却还是很令人神往。

我举目看向四周的山崖，这里的山崖并不高，一眼就能看遍，长在山石缝隙之间的大片墨绿嫩叶的应该就是他所说的梦昙花了，看上去很是窸窣且平常，实在是没有什么稀奇之处。

上一季的梦昙花开是什么时候已经无从得知了，但是千屠说，梦昙花的叶子是万古长青的，终年不会枯萎，如果四周的环境好，大片梦昙花齐开之时，萦绕在山谷之中的梦昙花香却是极其的淡，但是那种淡香却能保存很久，如果悉心的去看护，这一季的梦昙花开的淡香，能够保存到十年之后的下一季梦昙花开！连风也吹不散。

这正是一个神奇的物种，可惜，我是没有眼福能够看到一时的梦昙花开了。

山谷之中十分的潮湿，绿苔很深，有细细的水珠站在苔藓上，汇聚成一条小小的细流，在细流之中，有一些由石块拼出来的小路，四周全是绿草阔叶，满是梦昙花香的空气里，带有一种很让人放松的神秘力量。

溪水很浅，连那些铺在细流中的石块也没有淹没，脚下的锦鞋踩在这些并不稳固的石块上，还真是不大好走。

山谷静逸非常，连细流也不发出任何的声音，顺着这条蜿蜒的细流走进山谷深处，四面山石缝隙之中，长满了梦昙花，不难想象，当这些梦昙花齐开之时，这里会是多么的美。

然而就在我们缓慢的前进之时，从我们的身后忽然传来了一声十分尖锐的呼啸声。

这声音在如今清幽的山谷之中显得十分的刺耳，千屠先我一步停了下来，身子迅速的朝后倒去，同时，手里的玄青棍也猛地朝我一指，一股柔力一下子就将我推了出去。

身子一连退了几步，完全站在了冰冷又清澈的溪水里，同时一声轻响，像是鞭子的声音忽然从我身后传了过来。

我身后是千屠，在那声轻响传来的同时，他人已经退了出去，就看到身前的溪水里忽然炸开，同时一股绿光如同蛇一般，从清澈的湖水里，探了出来。

“是什么东西？”

我惊呼起来，同时将青冥也拔了出来，但是剑才拔到一半，就顿住了，我发现，从溪水里探出来的那个绿色的东西，居然是一条树藤！

“是食人藤，快闪开！”

我正看着那根像是蛇一样昂起来的树藤，然而只是一瞬间，那根树藤居然真的如同蛇一样的就朝我闪电般的扑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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