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生存便是罪人

我弄不清楚为什么我的神思会被扔出君十三娘的记忆，那一片似如飘荡在尘世之外的虚无之境，像是一段真实的美好，又像极了一段幻术筑建的虚幻，亦真亦假，却能听得到那一声声喊着的名字，看得到那染了血色的白雪，可想要去触碰那雪，那树，那地，却如眼前飘过的烟霞，如春风过指隙，尤带飘飘风雪，几句暖心话。

姬澈也许是发现了我的异样，立起身子，蹙起眉，神情一派担忧样，“你怎么了？可有什么不适？”

他的话问的我心里一暖，像是置身冰原里兀然冒出来的一堆篝火，从心到脚一阵暖洋洋，可能是站得久了些，手脚有些麻木，连想要张嘴回应他两句都觉得是个难事，只得对他勉强摇了摇脑袋。

姬澈缓缓朝我走过来，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下我，确定我真的没有什么不适之后才收起那一副担忧的样子，道，“可能十三娘想起这些情绪有些激动，才导致这幻境有些不稳定。”

我微微点头，对于玄术幻象这一类东西我没有什么发言权，姬澈在这一方面造诣不浅，他说什么就是什么罢，这对我来说不重要，重要的是神思可以歇息歇息，看一看姬澈那一张为我忧心忡忡的脸。

面前的君十三娘已是入定的模样，完全沉浸在那过去的幻境之中，看样子也没有出什么意外，心里也松懈了些，姬澈说：“本以为她这被封印的记忆会是从御剑山庄开始，却不曾想比御剑山庄还要遥远，要封印一段几百年的记忆，真不知那封印了她记忆的人修为到了何种程度，连十三娘都无法解开。”

他这番话却是让我有几分同感，因君十三娘用的是我龙魂的力量来解开的封印，因而我能够感觉到那股力量在解开封印的时候是一个怎样的情况，封印住记忆的力量的确是很强，而且这股封印力量给我的感觉跟龙魂的力量……，却，却是有些相同。

心里想着，是不是该将这一大发现跟姬澈说一说，但是转念一想，我们这一路麻烦事已经够多了，再说，我也不能确定这股封印的力量是不是真的和龙魂的力量相同，毕竟我体内的龙魂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苏醒，权衡之下，我觉得还是不要对姬澈说的好，至少，得等我真正的确定了这股力量和龙魂的力量相同之后再跟他说，不然，说不定他得说我没脑子，没谱的事也瞎胡嘞。

姬澈叮嘱了我几句，大抵不过什么吃不消就别硬撑着，神思也不用老是放在三百年前的幻想里，多抽出来歇一歇之类，我只点头应下，便又一头扎进了那游离于尘世之外的幻境之中。

拂晓之时，风雪平静了些，待到天光大放，风雪已歇，经过一夜的修养，莫康的体力也没能恢复多少，主要是身上伤势太重而且整日下来没有进食的缘故，十三娘和莫康从小都长在这里，熟知这里的天气，这雪这会儿是歇了，但是用不了多久一定会再下起来，到那时候他们要想在回到村子里可就难了，她现在必须趁着这雪歇的间隙带着重伤的莫康回到村子，不然，不仅仅是莫康回不去，就是她，说不定也要被埋在雪堆里。

而回去的路，明显比来时的路更加凶险，毕竟十三娘是一个人找来的，而现今，她还需带着一个基本失去了行动能力的莫康，虽然现在风雪已停，但是其难度却并未因此而减轻几分。

山下的积雪已能淹至大腿，望着山下一片银白天地，十三娘已是没有选择，她搀扶着莫康，一步一步走下通天石阶，我已经不对有人会来就他们这一点抱有希望，已经认定这是一条只有靠他们两个才能走回去的路，却在登山路口添了几个帮手。

是族中长老们派来寻找十三娘和莫康的，昨日莫康带领族人外出打猎，却未见一人回去，一同外出的皆是族中年轻身壮的汉子，都是家中劳力后人，这一去大半个村子的年轻汉子，家中老人妻儿都已乱了手脚，天刚放亮，族中掌事便派人外出寻找，就在须弥山下的通天石阶的路口碰见了十三娘跟重伤的莫康。

心里悬着的大石头总算是着了地，一直都紧张着的十三娘也松懈了下来，我已经不大能够感觉到十三娘的担忧，毕竟有这一群人搀扶，回到族中已经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话不闲谈，回到族里已是临近正午，歇了一上午的风雪已有逐渐醒转的苗头，寒风渐渐肆虐了起来，药师为莫康的伤口上了药，为几处折断的筋骨固定了一下，乱石堆砌的石屋里燃着火堆，隔开外面严寒刺骨的空气，屋中暖暖，石床上铺着毛毡虎皮，在石屋之外，围着一大群本族人，他们并非是来关心莫康伤势的。

十三娘一回到族中，就被她阿爹带回了家里关了起来，他不愿让自己的女儿在插手莫康的事，如今，莫康已经是整个君族的罪人。

因为，同他一起外出打猎的本族人没有一个人回来，而他却回来了，就他一个外族人回来了，在他们的眼里，一个外族人在如何如何的厉害，始终都是要比本族人低上一等，他可以死，本族人万万不能死，况且，这回跟着莫康外出的君族人足有十余个，这几乎是大半个村子的年轻人，如今那些人家中的老人，妻儿都聚集在莫康的石屋外，若不是之前族中掌事们发了话，有任何的事都得等莫康醒过来之后再行商议，要是在此之前有人敢私自踏进莫康家门半步，直接驱逐出君族。

在这个村子里，族中掌事的话相当于现在的王旨，没人敢不听。

屋外风雪又起，寒风呼啸，十三娘被父亲罚跪在风雪里，浑身颤抖，她双腿膝盖已经麻木，已经不记得自己在这雪地里跪了多久，身体渐渐的失去了很多直觉，面色苍白如纸，那是一种绝望的神情，因为在数个时辰之前，他父亲已经决定，将她嫁做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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