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 山河破
千屠的话一出来，我先是一呆，接着又是一震，良久之后，我才明白他话里所带着的意思。
帝王玺不在镐京之中，更不在幽王的手中，他居然在离开镐京的时候，居然带走了帝王玺！
不是带走，我想应该是偷走的，看来他在那三天里，做了不少事，真不怕累着。
不过这对他的身手来说，应该不是难事，而且，在镐京那场动乱里，他与我做出了同归于尽的假象，我想，谁也料想不到，这帝王玺会在一个已经死了的人手里。
他看着我，轻轻说道：“你不用进镐京了，那里现在已是是非之地，幽王丢了帝玺，绝不敢声张，但是我觉得，一旦柏烨与羽华打进了镐京，幽王不是泛泛之辈，他坐在帝王之位这么久，怎甘心轻易的将江山交到一群叛匪的手里，而且他心本就不善，天下已经不再是他的，他可不想这群人能够得到一个完整的天下，也许会将这个消息放出去，谁得帝王玺谁得天下，而帝王玺一旦下落不明，全天下的各路诸侯，必然会倾尽一切手段找到帝王玺。”
我咬了咬嘴唇，“那这个世界，必然会乱得不可开交。”
原本的计划被千屠带出来的帝王玺全盘打乱，但是这并不是什么坏事，至少，我省去了去镐京抢夺帝玺的奔波，本该厮杀一场还能拿到的帝玺，如今已经拿在了我的手里。
“交给我处理，可好？”
我看着他，他思量了一会儿，轻轻的点了点头。
我转过身，重新踏上荷叶，那个不死人依然坐在荷叶上喝茶，似乎对这忽然出现的帝玺，并没有多大的兴趣。
他见我朝他走去，持着茶杯抬头看着我，轻轻道：“你要去找羽华？”
我点头，将帝玺放在他面前的茶桌上，“我不知道这一去还能不能回来，你替我收好它。”
“你一定会回来的。”
他的话语很肯定，听上去似乎他对这一点深信不疑。
我只是笑笑，“那就借你吉言。”忽然间想起了什么，话语一转，问道：“你的生命，还有多少？”
他也笑笑，语气听起来格外的轻佻，“足够撑到你回来。”
柏烨与羽华的军队，为了抢夺先机，急速向镐京行军，都打着在对方还未抵达镐京之时就攻破镐京防御的打算，如同那不死人预料之中的一样，三日之后，两方大军已经以镐京为界，雄峙东西两方。
早在两天之前，我和千屠就已经在虬龙险的绝顶之处候着，在第三日的凌晨，灰黄的天之尽头缓缓的亮起一丝鱼肚白，苜粜的城门在耀耀晨光之下，能看出一丝模糊的轮廓。
这天早上，并未起雾，视线出奇的好，视线所及，除虬龙险连绵的群山之外，一码平川，高高的城墙矗立在天地之间，如一头随时都会扑过来的猛虎。
“羽华的军队到了。”
尘沙在天地之间飞扬，苜粜城池本就模糊的轮廓变得愈加不清晰起来，数万大军的行军之声即便隔着几十里之遥，依然清晰可闻，隐约可见战旗遥遥，军马疾奔，勾戟如林。
“千屠，你说这一仗，会有多少的战士战死沙场，又有多少人无家可归呢？”
千屠看着远在天边的苜粜巨城，并没有回答我，面容看上去嫉妒阴沉和惆怅，似乎这一幕勾起了他伤痛的回忆。
“千里黄沙英雄冢，这是战士的宿命。”他将手里的玄青棍往山石里一插，顺势坐在一块高突的青石上，“羽华大军长途奔破，人马皆疲，不会立即向镐京进兵，镐京之外的防线，大多都已被之前的动乱毁坏殆尽，幽王只能死守镐京主城，已尽失人心的幽王，不会再有任何一个诸侯国助他，不过孤家寡人一个，羽华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直捣镐京主城。”
的确，苜粜是镐京的屏障，自打被羽华占领之后，这层屏障，已不复存在，八百里镐京，如今所剩下的，不过微末之地。
事情果真如千屠预料的一样，羽华大军在抵达苜粜之后，并未立即向镐京进军，他的军队已经到了这里，先机已经得到，我想他会驻军在此，除了休整之外，还有这别的打算。
一则，他或许会让柏烨先自己一步打破镐京的防御，这样一来，他一定会省去很多的力气，
二则，他并不怕帝王玺会落入柏烨的手里，他还想借着帝王玺的分量打破齐黎陈鲁韩五国的盟约。
综合这几点考虑，他不立即向镐京发兵，是明智的。
我这里距离柏烨那方太过遥远，并不知晓他那里是何情况，但是我想，柏烨的心机并不弱于羽华，我想在羽华没有对镐京派兵之前，他是不会先动的，毕竟一旦他得到帝王玺，五国之间的微妙平衡极有可能会立即被打破，一旦少了其余四国的力量，单单只是靠韩国一方，很难制约靖国。
柏烨的城府很深，羽华的心机太重，一个弑父杀兄，狂求天下，一个道貌岸然，不受人控，这两个人，确有惊世之才，可惜，如我所料，他们都没有坐拥天下之德。
一日之后，羽华的大军终于向镐京出发了，他们绕过虬龙险，分三路大军，朝三个不同的方向如三条奔袭的巨龙，直奔帝都。
一路过处，皆无所拦，镐京主城之外的一切防御，皆已崩毁，八万大军直入镐京主城，犹如无人之境。
之后的金戈铁马，烽火焚天，两方几乎同时向镐京发动了最猛烈的进攻，铮铮刀芒，漫天箭雨，我似乎看到所谓的山河在眼前被一刀一刀的划破，黄沙被鲜血浸湿，断裂的刀戟铺了一地，长长的护城河中，已被数不清的尸骨填平。
城破之时，已是翌日黄昏，已被无数男儿的鲜血染红的黄沙，胜却了漫漫霞光，天地所剩下的，似乎只有烽火血色，一眼看去，遍地尸骨。
然而之后发生的一切，超乎了我们所有人的预料。
攻破镐京之后的两方人马，并未驻军与镐京城内，遍地的荒凉与凄惨不忍目睹，幽王为了护住自己最后的防线，城中不管男女老少，还是妇孺青年，无一幸存的被强压着拿起刀戟御敌，或许羽华和柏烨不会凶残到屠城的，但是一旦他们拿起了武器，登上了城墙，羽华和柏烨最后的仁慈，便不会再为他们残留。
无一幸免，整整一座城，有多少孩童，有多少生命，都为了幽王那最后的死守，成了这座城的陪葬。
后世对这一战，有过记载，当柏烨带着齐黎陈鲁各国国君，和羽华一起站在幽王面前的时候，不可一世的幽王，带着他最后一点的帝王之威，一把火，点燃了巍峨的皇宫。
在熊熊的烈焰之中，那些歌舞升平，那些天子之威，那至高无上的权利，皆成了漫天尘灰，烧得干干净净。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羽华和柏烨都没有询问过任何一点有关帝王玺的问题，他们似乎都很默契的只字未提，退出熊熊燃烧的皇宫之时，他们都做起了同一件事。
他们，又给这个死城，加了一把火。
起初烧起来的，不过一个皇宫，当无数带着火油的箭羽飞入镐京大城每一个角落的那一刻起，焚城之火，又一次降临天地。
羽华这样子做了，柏烨也这样子做了，这把火烧了多久，无人可知，只晓得，一股尸体被烧焦的味道盘旋在天地之间，长达两个月之久……
之后，有一则消息开始在天下各大诸侯国之间流传开来：焚城之火太过骇人，帝王玺并未抢出，毁于涛涛烽火……
这个消息，羽华亲眼见到了，柏烨也亲眼见到了，齐黎陈鲁四国的国君也都亲眼见到了，全天下的人，也都信了。
幽王殒命，帝玺被毁，如何得到天下，就看各自本事了。
柏烨先羽华一步退兵，对于这场战争，我是一个旁观者，我之所以在整个过程中没有出手，是在等一个契机，羽华联合柏烨攻破镐京杀死幽王的计划已经完成，一个王朝已经走到了终点，现在，羽华跟我，已经到了算账的时候。
在羽华回到苜粜之前，我和千屠，已经潜进的城中。
之后要做的，是蛰伏，我写了一封信，让千屠务必赶上已经在撤退路上的柏烨，将这封信带给他，他是我这盘棋的重要棋子，少不得。
信里，我许给他一个承诺：当初，姬澈未曾帮到他的，我会替姬澈完成。
在写这封信的时候，我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情绪，但是我很清楚的一点就是，我很冷静，还有，我很想念姬澈。
事情到了现在，在说闲话也变得拖沓了起来，羽华在攻破镐京城门之后的第三天，率领凯旋之师回到了苜粜之外，那一天，我特意的给自己的人皮面具上画了一副最美的妆容，描了眉，绾了发，残破的青冥被我一遍遍的擦拭得很干净。
我看着自己的双手，曾经它是那么的干净，而如今，却已不知染了多少人的鲜血。
羽华作为大王，由他最信任的几个大将护着，走在大军最前，之后十里，便是靖国的大部队，出发之时，他们兵分三路，回来之时，却只有一路，当羽华的大军在苜粜之中受到伏击之时，我便知道，千屠的那封信，已经送到了。
而现在，羽华随同他手下的大将及三千最精锐的铁骑，已经到了城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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