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绮晋

当我将洗好的鞋子拧回青居，离开沐风亭的时候回头望了一眼断崖上的君十三娘，她还是望着夜空里的那浅浅的残月，已经是下半夜的时辰，气温已经转凉，冷冷的夜风将她那一头长发吹得扬扬洒洒，她就像一座碧绿色的玉雕，除了那一头在风中凌乱着的长发，被风掀起的裙角，余下的一切，皆是定若磐石。

同她相处过几个夜晚，她这样的模样没少见着，也没放在心里，她实力也极强，我也不用担心会有什么人欺负她，望了她一眼之后，我收回目光回到青居。

刚到房门外，就听到屋里有人在低声的说着什么，屋子里只有姬澈，我在门前的栈道停下脚步，侧耳细听，听到这样几句模糊不清的话：

“不！不要！羽华，你要敢伤她一根头发，我要你命！”

“绮晋，走，快走，紫鹏，带她走，走啊！”

绮晋？这个名字倒是有几分耳熟，我好像是在哪里听到过，脑子里将这个名字好好的想了几遍，却没想起来是在何处听到过，姬澈这是在说梦话？我小心翼翼的推开门扇，侧着身子进了屋，屋里的油灯还未燃尽，有跳动着的火光，放在红木桌上的青冥细微的颤抖，像是有着一双无形的手在操控着，姬澈躺在床上，双手用力的攥紧衣角，眉头都皱在了一起，脸色苍白得厉害，额头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看那副模样，应当是在做噩梦了。

“不！”

他忽然从床上做起来，一声大吼，桌子上的青冥忽然间飞出剑鞘，直朝我飞来，锋利的剑尖直逼我眉心，也不知是被他那一声大吼吓住了，还是被这忽然蹿过来的青冥吓着了，本能的惊叫一声，刚刚浆洗好的鞋子掉在了地上。

他猛地转头看向我，反手一挥，朝我眉心直逼而来的青冥猛地一拐方向，深深地插进我身旁的门扇上，我惊魂未定，他亦像是脱了重担一样身子忽的垮了下去，“呼，是你啊，没伤着你吧？”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擦着额头上密密的汗珠，胸口大弧度的起伏着。

我也被他吓得直喘粗气，心脏跳得厉害，“还，还好。”我将地上的鞋子捡起来，放在他榻前，又去倒了杯茶水端到他面前，“你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他接过茶杯的手有些颤抖，喝了一口定了定心神就把茶杯递给我，自己下了床榻去拔钉在门扇上的青冥，“做了个梦。”他将青冥收回剑鞘，坐在椅子上继续喝茶，“这么晚你不在屋子里，去哪儿了？”

我坐在他身旁的凳子上，“见你鞋子脏了些，拿出去洗洗。”他手中茶杯一顿，看了一眼我放在他床榻前的软鞋，苦笑一声，“有心了。”

我问他，“你都梦见什么了？出这一身汗？”

他放下手中茶杯，缓缓说道，“一些往事罢了。”

我不依不饶的问，“绮晋是谁？”

我确定我听过这个名字，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而已，听这个名字，应当是个女人，一个他做梦都在喊的名字，足见他把这个女人放在心里有多深，我承认，我在意这个。

他偏着头，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我，我鼓起勇气直视着他投过来的目光，用坚定不退让半分的眼神告诉他，我想知道这个人是谁，这是我第一次用这样的眼神看他，心里是没有底气的害怕，用这样的眼神看他，我只能倔强的不退让半分，心里奇怪的觉得，我一旦收了这样的眼神，将掉入的，是万丈的深渊。

我们就这样的对视着，很久很久，夜风吹得珠帘玎玲作响，摇晃的烛光投出摇晃的影子，他终于是先收了眼神，而我心里却是没有丝毫在眼神上战胜他的欢喜，我在等他告诉我，绮晋是谁。

他站起身，撩开帘子走到屋外的回廊上，双手扶着栏杆，轻轻的问，“你想知道？”

我肯定的说，“我想知道，我想你能告诉我。”

他坐在长椅上，低着头：“叶凝，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好奇心太重，不好。”

“可是我想知道。”我站起身，撩开帘子走到他面前，看着低头的他，“告诉我，好不好？”

他陷入的长长的沉默，久久都没有一句话，我就这样动也不动的站在他跟前，心里乱得一团糟，君十三娘问我，是不是爱上了他，我说不清楚，感情这档子事，我从未经历过，爱，还是不爱，是喜欢，还是在意，我心里皆是空白，我能够确定的事，就是他做梦都在喊着的名字，我听着，有酸，有疼，有迫切的要去知道的冲动，虽然我也知道，知道了对我以后来说，不一定是好事，也许在知道了之后我会后悔问他这个问题，但现在，我已经乱了心思和神智。

他站起身，绕开我，走进屋子里，撩开珠帘的时候，手顿在了半空中，他站在我身后，叹了口气，“叶凝，我会告诉你她是谁，但是现在我还不能告诉你，但我保证，等我到了登桓山，我一定会告诉你我的一切，姬澈不是我的真名，雪狼也不是我的真名，我到底叫什么，到时，也都会一一的告诉你。”

他迈进一步，顺势放下珠帘，刚走没两步又停了下来，“叶凝，我不是什么好人，我一生染血无数，过的是刀口舔血的日子，指不定哪天就死在了荒山野岭里，喂了狼，我不希望你把太多的心思放在我身上，我从羽华手中救下你，只不过，是报当年暮辰救我的恩情罢了。你可以万古不死，青春永驻，而我，只不过是个平凡的人罢了，到底是会有死的那一天。”

他顿了顿，续道，“至于绮晋，我……”他把到了喉咙口的话咽下去，又是一阵深长的叹息和沉默，“她，已经死了。”

他的脚步声愈来愈远，门扇被拉开，有轻轻的关上，我知道，他离开了这里。

“死了？”

我坐在之前姬澈做过的位置上，低低的说着，看着那依然还在晃动着的珠帘，心底五味杂陈，这一夜，我注定该是无眠的过了，忽然想起他的鞋，摇头一笑，不过片刻，门扇再次推开，他咚咚咚的走进屋子，一股炙热的真气直接将还在滴水的鞋子弄干，穿好，我叫住正要动身离开的他，“我怕一个人睡。”

他身子一顿，“我出去醒醒酒，不会走太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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