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宿世缘（五）
姬澈十一岁的那一年春天，羽华离开登桓山已经整整一年了，所有人都好像早已经习惯了羽华的离开，日子在安安稳稳之中度过了一年，这一天，一向无人造访的登桓山，来了一个从未见过的生面孔。
姬祁知道早晚都是有这一天的，但是没有料想到竟然会来这样快。
来到登桓山的那个生面孔，是靖王派来，接姬澈两兄弟的。
羽华才走不过一年，现在姬澈也要离开，若是姬祁能够做的绝一点，在姬澈毫不知情的前提下当场宰了这个靖国来使，那之后就不会有那一大堆破事儿。
但已姬祁的性情，不可能做得出这样的事来，姬澈一直以来都很清楚自己的宿命是什么，自己拼搏为的又是什么，只是羽华走了，那自己也不会再有什么对手，一直以来，姬澈最最担心的事情，莫过于有一日，在他和羽华之间，会有一个人被永远的抹去。
但是随着羽华的离开，现在好像不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了，羽华放弃了那一条大道，让给了姬澈，独自一人漂泊天涯，日子可能不太好过，但至少不会踏上被抹掉的命运。
但是羽华真的放弃了吗？
靖国来使是来请姬澈回靖国的，姬祁没有任何可以阻止来使将姬澈带走的理由，虽然这里是姬祁的地盘，而现在的姬澈，也有了在三招之内砍下来使的手段，但是他和姬祁一样，都没有这样做。
虽然说只是请姬澈一人回靖国，但是姬祁似乎有些不放心，也跟着去了，姬澈也不知姬祁不放心的是什么，总之，姬祁的脸上，总是不大好看。
楚玥和绮晋从来都没有离开过登桓山半步，也嚷嚷着要出去看看，姬祁虽然性情大条，但还是受不了楚玥的央求以及绮晋的耐性，也就跟着去了。
但是姬祁隐世的生活已经习惯了，从他生下来的那一天起，就是这样活着的，外面的世界虽然喧扰，但他还是习惯于山水之间的悠闲和惬意。
当姬澈一人提着青冥步入早已清空了宫侍和侍女，并且重兵重围的靖国王都之时，姬祁，楚玥和绮晋都选择了隐入市井，并未随着姬澈一起，进入王都。
这一段柏烨跟我说起过，我还清楚的记得他对我说过的每一个细节，然而，柏烨所知晓的，明显也是靖王想让世人知晓的，而靖王不想让世人所知晓的那一部分，在这个世界上还能知晓的，只有三个，姬澈，羽华，和靖王。甚至于连姬祁，楚玥和绮晋，都是不知晓一星半点。
姬澈进宫的那一段，是这个秘密之中，最最机密的所在，如今，他却毫无保留的对我说了出来，让我成为了在这个世界上第四个知道其中隐情的佼佼者。
巨大的宫门被稳稳的关上，雄踞整个靖国权利核心的王宫之内却是出奇的萧条，宫侍，婢女完全遣散的王宫之中，可能从来没有这样安静过，有的只是成排成排的禁卫，和那压抑灵魂的沉闷。
在姬澈进入王宫之内不过一个时辰，还未面见自己打出来以来就没见过面的父王之前，一个一身紫红长袍的少年提着长剑，一路自城门打杀至王宫深处，成群的禁卫竟不能阻止那少年分毫，沿着那一路用鲜血洗过的宫廷石阶，踏着那倒在剑下的无数尸骨，少年已杀至王宫最核心之处。
靖王的寝宫！
没人知道那少年是如何独身一人战退八千靖国最精锐的禁卫，也没人知道在杀了这么多人之后，那少年是如何如一缕青烟一般站在姬澈的身后，面对蜂拥而来的禁卫大军，面对无数铮铮刀剑和万千箭雨，少年手中的长剑劈出的剑芒一浪叠过一浪。
血腥又残酷的厮杀，最后终结于一声尖锐的呼声，“都住手！”
宦官领着靖王的旨意，叫停了所有拥杀过来的禁卫，“大王有请两位公子进殿。”
那一个一人一剑杀至王宫最深处的紫红少年，正是羽华。
消失一年的羽华，如今的实力，着实恐怖至极。
再见羽华，姬澈的心就不在沉寂，他知道，当羽华和自己都迈进了这里，那么，在他们之间，必然就会有一个会被完全的抹杀掉。
坐拥天下的，只能有一个人，胜者为王的道理，靖王比天下任何一个人都要清楚。
他们终于，是走上这一条路了，一条手足相残的路，而安排这一条路的，竟然是自己的父王。
姬澈和羽华看着那一个素未谋面的父王，靖王看着他那素未谋面的两位儿子，没有父子重聚的欢喜，也没有相拥而泣的悲苦，在他们之间，都清楚自己将要面临的是什么。
一场决定命运的一战，胜者拥有一切，失败者，失去一切。
好像所有的东西在这一刻都变得简单了起来，当姬澈和羽华提着剑，分站在王宫演武场两边的时候，一个沉稳异常，一个暴戾阴狠，姬澈不知道为何羽华还会再来这里，更不知道这一年以来，漂泊江湖的羽华经历了一些什么，他什么也没有去问，从羽华那一双嗜血的眼神之中，他已经明白了一切。
羽华，彻底的变了，曾经将后背交给对方的兄弟，曾经拼了性命也要将彼此拖离死亡的兄弟，在那一双嗜血的眼眸之中，一点一点化作了劫灰……
姬澈已经知道羽华不可能在回得去，也知道这命运自己不可能逃得掉，更清楚今日这一战之后，曾经相依为命的兄弟会是如何的下场，但是手中的青冥，却怎么也好像锋利不起来了。
羽华的身法极其的诡异，出剑也是格外的阴狠毒辣，姬澈的风神诀那时候还没有练到家，风之化身仅仅只能施展出两个，应对起羽华来竟有些吃力。
好在姬澈生性沉稳，不像羽华那样狂暴，一番激斗下来，二人竟是平分秋色，不相伯仲。
就在二人斗的难解难分之时，晴好的天空之下忽然掠过一片巨大的影子，平地带起一阵猛烈的狂风，羽华和姬澈皆是当场一惊，同时抬头向天上看去。
只见一头巨大的鹏鸟尖叫着俯冲而下，直向演武场飞来，那些保护靖王安危的禁卫立即在靖王宝座前筑起一道四个高的人墙，身形巨大的鹏鸟一个飞掠，几乎是贴着羽华和姬澈的头顶呼啸而过，带起的狂风几乎将他们掀了个跟头。
鹏鸟这一个试探性的攻击并没有收到任何的效果，怪叫着仰头猛地窜入高空，王宫的禁卫迅速的向这里集结而来，一时间整个演武场里人头攒动，长弩弯弓的都拉了出来。
姬澈和羽华见状，相视一眼，很有默契的选择了罢斗，从禁卫手中抢过两柄长枪，几个闪影，就冲上了王宫高处的眺台之顶。
鹏鸟似乎盯上了羽华，巨大的身子一个回旋就朝羽华冲了过去，羽华这个狠劲一旦上来了，就免不了做出一些疯狂的事情来，竟然一个腾身飞起，笔直的朝那怪鸟就飞了过去。
羽华惹祸的本事姬澈时见识过的，只是没想到几年过去了这性子还是没一点点的收敛，手中长枪一舞，眺台上的横木就被挑了起来，静止的就朝怪鸟的脑袋扔了过去。
怪鸟飞行的速度十分的快，身体如此巨大竟灵活异常，见羽华和横木齐齐的朝自己飞来，一声厉吼，身体猛然一个爬升，竟直直的躲过了羽华和横木的攻击！
羽华原本是想一枪刺进怪鸟的脑袋的，这一下扑了个空，身子处在空中完全没有接力的东西，就笔直的往下掉去，那怪鸟躲开了横木之后，忽然身体一个急坠，巨大的爪子猛地就把羽华抓住，狠狠的甩了几下，羽华被甩的头晕目眩，手中的长枪脱手掉了下来。
将羽华手中的长枪甩掉之后，怪鸟也不在做停留，双翼一震，飞速的朝远方飞去，禁卫们见状，赶紧张弓搭箭就要去射，却被姬澈一声闷吼止住：“别伤了人！”
右手一招，一名禁卫手中的长弓就被姬澈吸了过来，搭上箭羽之后，对着鹏鸟离去的方向放了一箭，在箭羽离弦的一瞬间，姬澈的身形也猛然消失在了原地。
姬澈没指望这一箭可以射中鹏鸟，他只是需要一个接力的东西，在箭羽飞出，达到最高之处的时候，姬澈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了飞驰的箭羽上方，脚尖一点箭羽，身子猛地弹射出去，如一瞬间穿过无尽空间，一个眨眼就出现在了鹏鸟的前方！
黝黑的长枪背在身后，姬澈闷吼一声，浑身劲力尽数灌入长枪之内，抡圆了胳膊对着鹏鸟巨大的脑袋就是全力一砸。
遥远的天空之中响起一声尖锐又凄厉的叫声，就看到一团巨大的影子从天下直飞下来，砸在演武场正中，巨大的力道让地面都抖了几抖，羽华被鹏鸟抓住，很倒霉的被鹏鸟巨大的身躯给压在了身下，那一瞬间撞击的巨大几道，要不是羽华迅速的用内力护住自己，估计非得被砸成肉泥不可。
禁卫们纷纷聚拢过来，长枪勾戟全架在了鹏鸟的身上，听到靖王一声怒吼，“给本王宰了！”
禁卫们当即领命，纷纷举起长枪勾戟，而就在这时候，姬澈小小的身影踏着宫宇瓦顶刷刷的几下就到了演武场，高呼一声，“住手！”
姬澈撇开那些禁卫，抱起鹏鸟巨大的脑袋往旁边一甩，露出了被压在鹏鸟身下的羽华。
羽华这一回伤的着实不轻，胸膛都已经凹陷了下去，姬澈走过去抱起羽华，看着他微微凹陷的胸口，刚要开口，就听到羽华虚弱的声音，“这一年，受这样的伤已经不下十次，死不了。”
姬澈定了定，“这一回不算，伤好了，我们再打。”
他的声音刚落，羽华忽然一口鲜血喷出来，喷了姬澈一脸，被自己抱在怀里的羽华艰难的站起来，踉踉跄跄的走出人群，将自己插在石板里的长剑拔了出来，撑着自己，看着高台上的靖王，忽然就张开了双手，像是畅快的迎接一场判罚，“来吧，趁我现在不能动弹，抹掉我吧！”
姬澈蹲着地上，依然保持抱住羽华的动作，深沉的眼眸忽然之间变得冰冷起来，像是一瞬间迸出了无尽的杀气，一点一点的，将青冥剑从身旁捡起来，如一头沉默的小绵羊瞬间变成了凶残的猛虎，缓缓转过身子，目光冰冷如剑的看着高台上的靖王，声音虽然轻，但所带着的怒火却让所有人脊背发寒，
手中的青冥缓缓的抬起来，指着高台上的靖王：“你要是敢动他一个指头，我就砍下你的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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