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羞愧的爱
1
当夜，薛母和古指挥都被带到单位保卫科去了。
双方呜里哇啦一通论战，难分输赢。保卫科的同志得知老太太是薛可用的母亲，就通知薛可用来领人。
薛可用火速赶来，深知母亲坏了大事。一个农村老妇人吃的盐虽然多，但智慧肯定比不过经验丰富的保卫科领导。至少，自己家藏着金猴的事就曝光了。
当然，以他的收入，买个金猴也绰绰有余。但敏感时期，说不清道不明的。
他领了自己的母亲就走。
古指挥忽然叫了一声：薛经理。
古指挥在小城没有亲人，还要被留下来调查。的确，他去过宋美丽的家。
薛可用回头看了一眼古指挥。这位宋美丽的老同学，就是自己老婆年轻时喜欢的一挂。他心思复杂，如果两人有一腿，他感到愤怒，是那种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愤怒。
古指挥痛心自己临上战场，被拖到刑场。他见识了宋美丽有如此刁蛮的婆婆，就知道自己的初恋情人嫁得并不好。看母知其子。
古指挥忽然说：薛经理，你得给我说句公道话，我给你送个礼吧，你母亲不明就里，怎么还冤枉我呢。哪有自己偷自己东西的。
一句话如惊雷，保卫科的同志们也面面相觑。
江湖险恶，薛可用没想到古指挥使出这一招。他拍着胸脯发誓，自己清正廉洁，不拿群众一针一线。
薛母缓过气来，大骂古指挥血口喷人。
古指挥哈哈大笑。说：回去找找沙发的旮旯里，也许猴子不喜欢老太太味儿，从腰里蹦到旮旯呢。
保卫科的同志明白了咋回事，就说：薛经理，我们不会听一面之词的，我们会调查清楚的。您先带着老母亲回。
薛可用不住道谢，领着母亲回家了。
回家后立刻把家里的沙发垫子掀了，果然，小金猴藏身在此。
金猴为嘛从地下室蹦到家里沙发里呢？古指挥居然说得有板有眼？
薛可用看到母亲的两片嘴皮子一张一合，脑袋都要炸开了。被抛弃的巨浪打来，将虚假的爱摔在沙滩上。
2
那天中午，古指挥曾经想把薛母这棵老树移到卧室里的床上。
他这么做，不是怕老太太着凉，而是想创造私人空间，和宋美丽说说话，调个小情。
薛母如睡着的老虎，不定哪时就忽地站起来。
他在试图搬动老太太的过程中，碰到老太太口袋里有个硬邦邦的东西。当然，他不知金猴的来历。
薛母虽然喝大了，但心里始终绷着根弦儿，坚决守着她的菜园子。儿媳妇也是她园子里的一根倭瓜，不那么艳丽，但总归是儿子的东西。
因此薛母翻个身，继续盘踞在沙发阵地上。
太监不行，不妨碍跟小宫女调情，古指挥最爱给女人看手相。他摸着老情人的手，低声说：你的婚姻线到末尾分了叉，美丽啊，你到了七十八十，肯定会有第二春。
宋美丽：七老八十老太婆了，我的春啊，早点来吧。
沙发上的薛母忽然说：我来了。
吓得两人打住了。
古指挥撩骚不成，反而被薛母污蔑为小偷，还因此在大庭广众下受辱，连指挥的工作都丢了。两人被带到保卫科来问话，保卫科的同志们很有智慧地问老太太与金猴的关系，尽管老太太谎话圆满，但总有露出破绽的时候。
古指挥想起扶老太太过程中碰到的口袋的秘密，他以身上艺术细菌的敏感性，捕捉到了猴子那根金箍棒的样子。于是等薛可用来，走了一步险棋。
当夜，古指挥交代完毕，也被放了出来。他深知此举重创了初恋情人的老公。
男人的江湖，就是刀光剑影的残酷。
小城故事多，事故也多，他只能像个孙猴子一样，一蹦子扎走，连夜离开小城回到A城的地盘上。
他给宋美丽的手机留言：
悄悄地我走了，
正如我悄悄地来；
我挥一挥衣袖，
不带走一片云彩。
他诗意地溜了，给宋美丽留了个烂摊子。
3
薛可用把那只失而复得的金猴放在茶几上。
一整夜。
夜里薛母起来上厕所，经过客厅，看见那只金光闪闪的猴子，心里还是痒痒。忍不住去摸了摸。
灯光哗地开了，薛可用像个幽灵一样出现在客厅。
薛母一脸惊恐：我儿，我没有想偷，就是喜欢，想摸摸。
薛可用：娘，我问你个问题。
薛母：我儿，你问。
薛可用：我小时候，你把我当小狗小猫一样扔下，后来认我这个儿子，是不是因为我有个一官半职。
薛母：我儿，你就是个要饭的，也是我儿，我还是想着你。
薛可用：娘啊，我马上就成要饭的了。因为这只猴子被人诬陷，很可能耽搁我的前程。
薛母：不可能不可能，明天我找到那个二椅子，和他对峙。
薛可用：罢了，对峙也没用了，今晚演出都没我的红椅子。你儿就要变成变成要饭的。
薛可用说完，叹了口气，又像是鼓足了勇气，问：娘，你还爱我吗？
薛可用对母亲说出爱这个字，带着害羞。爱是个带着光环的字眼，他觉得自己的生活里没有爱，也配不上爱。
薛母：我儿，你说疯话。哪有当娘的不爱自己的孩子。你不会变成要饭的，你是大臣的命，明天就有八抬大轿来请你做官呢。
说着，薛母轻声笑起来。仿佛轿子已经在楼下等着，只等天亮，薛可用下楼，上轿，入朝。
然后，薛家在山下的祖坟开始冒烟。
薛可用颓然回屋。他为自己用了爱这个词，感到羞愧。
4
第二天下午，公司里开大会。
刘大吹作为单位的职工代表，也来参加了会议。
红歌赛结束了，他们单位虽然没有取得前茅的名次，弄了个夹心饼干。但已经比往年有了进步。今天的这次会议，将宣布总公司的人事变动。
会议开始，公司大领导讲话。讲着讲着，拿出一个东西给大家展示。
刘大吹看清楚了，是一个金猴。
原来，今天一大早，薛可用就把那个惹事的金猴拿到大领导那里，说自己不在家，母亲收了古指挥的礼，给公司造成了困扰，因此把赃物上缴，让领导看着处置。
解释不清楚，不如拿母亲做挡箭牌，主动上缴国库。
这次会议上，领导表扬了薛可用是个好同志，经受住了真金白银的考验，让广大干部都向薛可用同志学习，清正廉洁，以公司为家，吃苦在前，享乐在后。
金猴的上缴，让薛可用心里稍稍有些安稳。
他暗自苦笑，明明是自己花钱买的，反而当了赃物向上级邀功。人生真是一出大戏，他不能选择剧情和角色，只能硬着头皮演出。
一众等着爬梯的猴子，领导单独把薛可用这只提出来表扬，似乎顺理成章地为他升官来个预热，以德服人嘛。
会议的尾声，重头戏来了。领导宣布本次总公司的人事任免。
好像赶考的秀才们看榜一样。
刘大吹没有听到薛可用的名字。
薛可用也没有听到薛可用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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