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湛泸寒光映襄阳(上)

　　望着火光中的落英庄，展昭不禁一阵怅惘，喃喃道：“成也落英，败亦落英。”

                  张紫筠淡淡道：“说到底终究不过是个情字，冲冠一怒犯天条，做下这天杀的事情，殊不知日子照样要过，饭照样吃，觉照样睡，痘痘照样要长，何苦为难自己，爹说过，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损人利己的事情做了也无妨。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做了就没意义了。”

                  展昭道：“损己利人方是侠之大者，能做到利己不损人已然不易，损人利己亦是人之常情，只是这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未免就太逊了。”

                  张紫筠淡淡一笑道：“南侠义薄云天，宁天下人负己亦不愿负天下人，那展公子是不是称得上侠之大者？！”

                  展昭面上一红道：“张姑娘谬赞了。”说到此处，两人均是哈哈大笑，却蓦地望见身边赵云飞的碑冢，展昭神情黯然，抚了抚碧菡鞭道：“赵老前辈，这碧菡鞭展某一定带回扬州，埋在赵夫人墓前。”

                  张紫筠幽幽叹道：“赵老爷子是当年的武林第一美男子，武功强弱姑且不论，建此落英庄，救死扶伤，为人自是德高望重，虽得扬州薄幸郎的雅号，对这碧菡姑娘却当真是至死不忘，翩翩俊彦，秀美难当，武功盖世，德高望重，少年英雄，痴情勿念，赵夫人能摊上这样的夫君，当年也一定羡煞了不少女子吧。”

                  展昭默然不语，轻轻拭去了湛泸剑上的泥土，借着月光，抚剑自照道：“展昭这张脸也算得俊俏吧？又温文儒雅，位列一甲，南侠名满天下，文武双全，不，不，才貌双全。喜欢我的女孩子怕是比白玉堂还要多，只是我不似白玉堂那般风流。不知这样完美的男子张姑娘还有什么不满意？”

                  张紫筠不禁一笑，对着展昭一阵粉拳道：“来了这大宋才发现你们这些人没一个正经的。讨厌。”说罢一头钻进展昭怀里道：“原来展昭也是道貌岸然，这么不要脸啊。”

                  展昭捏了捏张紫筠的鼻子道：“不要脸，必须的，你看见美男子就没魂了，我再不自恋一下，就真给比下去了，况且我真的不错啊。”说罢对着湛泸剑中的影像道：“这样完美的面庞普天之下还有第二张吗？”张紫筠笑的岔过气去，抱着展昭道：“昭哥，我们上路吧，再待下去，真要冻僵了。”展昭下意识的摸了摸张紫筠的素手，只觉冰凉一片，心疼道：“紫筠，我们走吧。”却见寒塘寒烟阵阵，落英庄终在火海里化为灰烬，徒留赵云飞的孤冢空对残月，忆及前尘，不禁怆然。

                  二人一路风尘，借了几骑，搭了几车，未过几日，便已到了襄阳境内，但觉街头巷尾买卖兴隆，一片升平之色。展昭牵着张紫筠来到一酒楼坐下，还未叫菜，便见走进几个装束奇怪的人。为首之人一身黑衣，脸上纹着奇异的图腾，手上拿着一件怪异的蛇形兵器，身后几人也均是黑衣打扮，手上的兵器却也怪异之极，脸上分别纹着不同的图腾。

                  展昭抿了口茶，皱眉道：“再往前就是襄阳王的笑傲庄了，这几人难道是冲着襄阳王来的？这几人身带兵器，分明是江湖中人，只是却看不出是何门派。”张紫筠拉了拉展昭的衣袖道：“昭哥，你就不要管闲事了，对了，你说的那襄阳王可是皇室中人？”

                  展昭摇了摇头道：“襄阳王成名襄阳，因侠义一方，问鼎襄阳，才称之襄阳王，跟皇室又有何干系了？”张紫筠嗯了一声，心下暗道：“这应该不是后世传记里的那个密谋造反的皇室襄阳王赵爵，既然如此，那就不必担心了。”随即道：“小二，上两个你们的招牌菜来。”

                  却见一脸着图腾的人向手执蛇形兵器的人道：“粱大人，你说这襄阳王会跟我们回西夏么？”

                  那姓梁的冷冷一笑，脸上的图腾甚是恐怖，道：“皇上说了，回就请回去，不回就就地埋了。”  酒楼本就嘈杂万分，这几句话说的更是细微无比，展昭却听的真切，提剑走到那几人桌前道：“几位是西夏来的么？不知找襄阳王有何贵干？”

                  那姓梁的一惊，随即冷冷道：“我是西夏国的粱九骨，你是谁，不要多管闲事，就你这娘么叽叽的样子，也学人家弄剑么。”

                  展昭剑眉一扬道：“在下展昭，襄阳王侠义天下，若是几位与他为难，展某自不会答应！”

                  粱九骨道：“南侠展昭？哼，襄阳王楚瑶光若是肯跟我们回西夏，我们自不会为难他，若是不肯，哼，那就怪不得别人了。”

                  张紫筠一拍桌子道：“花脸鬼，回去告诉那个没姓的李元昊还是赵元昊，这是大宋，不是西夏，他想要谁便要谁吗？！”西夏元昊帝家族在唐时被赐李姓，宋时被赐赵姓，其实均是赐姓，而非本姓。李元昊是中国历史上一个不可磨灭的名字，深谙历史的张紫筠自然知道这段故事，此时却故意搬出赐姓“李”和“赵”，为的便是刺激一下这几个西夏人。

                  果然那粱九骨脸色一沉道：“丫头，我西夏皇帝嵬名曩霄的名字是你侮辱的么？”

                  张紫筠毫无惧色道：“我管他是叫嵬名元昊还是拓跋元昊！！！！！真是难听死了，呵呵，我前朝大唐赐他家李姓，本朝大宋又赐赵姓，端的是比那嵬名，拓跋好听了不知千百倍！你小小西夏国也敢在我大宋的土地上逞淫威吗？”

                  粱九骨冷冷道：“丫头，你们宋人只会逞口舌之快，战场上才见得真章，三川口之战，好水川之战，定川砦之战，你们宋人不是输得一败涂地！！”公元1038年，宋仁宗宝元元年，西夏元昊称帝。公元1040年，宋仁宗康定元年，宋夏交锋，先后发生三川口之战，好水川之战，定川砦之战，宋军溃败。

                  展昭道：“西夏终是小国，大宋要亡西夏，也不过举手之事！！！”

                  粱九骨冷冷道：“小国？哈哈，对契丹，你们宋人不也束手无策，最后只好拿钱财消灾，弄出个澶渊之盟，向契丹进贡，才换来几天安稳日子。”

                  展昭怒道：“什么叫向契丹进贡，那是大宋赏赐给契丹之物。”

                  张紫筠神色漠然道：“澶渊之盟，呵呵，以岁币换得安定，实乃下策。但换得两百余年安定，功过亦算相当了。呵呵，西夏得意什么，明年你们不也要俯首称臣么？庆历合议不又是一个澶渊之盟吗？”宋仁宗庆历四年，公元1044年，宋夏达成庆历合议，西夏向宋称臣，宋朝每年发放西夏岁币。

                  粱九骨道：“你这丫头当真是不知死活，我西夏会向宋称臣吗？”

                  张紫筠冷冷道：“会不会尽管试试看吧，虽然金元外交确是下策，但能留给后世几十年的和平，倒算上策了。”心下暗道：“什么西夏，大宋的，我这么说不是在分裂民族吗？汗，管不了那许多了，现在不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大一统，我现在是大宋子民，说不得，只好硬着头皮充当民族英雄了，不知千年后的教科书上会不会说我民族分裂呢？真是伤脑筋呢。”

                  粱九骨哼了一声道：“本是一水灵的女娃儿，偏得要议国事，端的就不那么可爱了。”说罢向随行几人道：“老子不吃了，直接去笑傲庄，我就不信楚瑶光还不给他三哥饭吃！！”音罢几人一阵狂笑，便夺店而出。

                  张紫筠奔至门口道：“昭哥，我们还不跟不上去么？”展昭神色凝重道：“西夏为何要抓襄阳王？粱九骨最后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难道襄阳王和西夏有什么关系么？”张紫筠蹙眉一皱道：“管他那许多，那笑傲庄我们横竖都是要去的，先跟上去再说吧。”展昭点了点头道：“他们武功不弱，我怕你跟不上，你抓紧了，我轻功跟过去。”说罢足不点地，带着张紫筠一路跟了上去。约莫一炷香功夫，才见几人停了下来，赫然便是笑傲庄前。

                  粱九骨回头望了望二人道：“哼哼，还真跟来了，也好，爷爷我就演出大戏给你们看看！哈哈哈！”说罢朗声道：“楚瑶光！！皇帝要我带你回西夏！！哥哥我千里而来，你还不出门迎见吗？”话音刚落，便见朱红色的庄门嘭的打开，一锦衣少年赫然站在门中，锦袍生光，青丝葳蕤，一双招子如鹰如豹，端的犀利无比，约莫二十岁上下的年纪。少年望了望众人道：“不知诸位来笑傲庄有何贵干？”

                  粱九骨骂到：“又是个娘么叽叽的！！！我喊楚瑶光，你聋吗？！”

                  少年面露愠色，道：“你们是什么人？”话音刚落，却见少年身后走过一中年男子，纶巾绿袍，儒雅之至，道：“飞风，退下。”这少年便是襄阳王之子楚飞风了，那中年男子便是传说中的襄阳王楚瑶光了。

                  楚瑶光望了望众人，脸色微变道：“粱……粱……你……怎么来了？”

                  粱九骨道：“怎么？竟连三哥二字也省去了么？”

                  楚瑶光面色死灰道：“三哥，你……你……怎么来了？”

                  粱九骨道：“皇帝让我请你回西夏！！！！”

                  楚瑶光面色难看之极，忽的瞥见展昭，惊道：“南侠怎么也来了？”

                  展昭一揖道：“展昭见过襄阳王，此来襄阳，本受朋友之托，但路遇这几位西夏朋友，怕笑傲庄有不测。”

                  楚瑶光面露感激之色道：“楚瑶光谢过展少侠，只是这是在下家事，少侠不便插手！”

                  张紫筠展昭齐声道：“家事？！怎么会？！”

                  粱九骨冷冷道：“南侠不知道么，你们大宋名震一方的襄阳王是我们西夏人，还是我粱九骨的表弟呢。”

                  楚飞风浑身一震道：“爹？！怎么会这样！”粱九骨哈哈大笑道：“小子，你得叫我一声舅舅呢！”楚飞风呸的一声道：“乱臣贼子！妄想！”

                  楚瑶光淡淡道：“飞风，见过你舅舅。”楚飞风怔怔望着楚瑶光，半晌才一字一顿道：“飞风……见过……舅……舅……”这个舅字听得非血缘情深，而似咬牙切齿。

                  楚瑶光道：“三哥，你要瑶光怎样？”

                  粱九骨道：“你我兄弟二十多年没见了，这次是皇帝让我领你回西夏去。”

                  楚瑶光道：“三哥，我十八岁已来到襄阳，大夏的事情早与楚瑶光无关了。”

                  粱九骨道：“瑶光，你若跟三哥回去，皇帝定加官进爵。你若不肯，就不要怪三哥了。笑傲庄要么仙及鸡犬，要么……一个也活不了！”

                  楚瑶光道：“没想到元昊那孩子还是称帝了，我在大宋二十余载，早已离不开这襄阳了，三哥，你不要逼我。”

                  张紫筠向展昭道：“昭哥，我们帮还是不帮，那襄阳王也是西夏人啊。”

                  展昭道：“自然要帮，襄阳王侠肝义胆，侠之大者，江湖为此一人而已，大宋也好，西夏也好，展某绝不会冷观。”

                  张紫筠道：“侠之大者……侠之大者……百多年后，在这襄阳城，有一位大侠抗敌守城，锄强扶弱，镇守襄阳，亦被称为侠之大者。这襄阳王倒颇有他的风范呢。”张紫筠口中百多年之后的侠之大者，说的自然便是后世广为流传的大侠郭靖了。

                  展昭道：“那位大侠有什么名号么？”

                  张紫筠道：“昔年华山论剑，终评五绝，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后来西毒，北丐，中神通谢世，南帝出家，西毒义子，北丐之徒分为继任，便是东邪，西狂，南僧，北侠，中顽童。那位镇守襄阳的大侠便是北侠了。”

                  展昭道：“啊？北侠？那不是欧阳春么？！”

                  张紫筠一嗔道：“我跟你说不清楚，况且那是百多年后的事了！”

                  却忽听楚飞风凄厉的喊道：“爹！”便见楚瑶光已瘫软在地，胸前一把匕首已然没柄，原来楚瑶光趁着粱九骨迟疑之际，背向众人，硬将那匕首送入胸中，在场之人竟无一人察觉楚瑶光自尽之举。但见楚瑶光瘫软在地，胸前血红一片，才反应过来。

                  粱九骨恨恨道：“楚瑶光，你以为这样就能保你全家吗？你弃夏奔宋，皇帝既往不咎，还召你回朝，你自找死路，怨不得别人！笑傲庄一个也活不了！”说罢脸色一沉，手持蛇形兵器便像楚飞风袭去，却见火花一闪，噔的一声，蛇形兵器已被挡了回去，却见展昭手持湛泸剑挡在了楚飞风身前道：“楚公子，你先扶襄阳王回去，这里交给展昭便是！”楚飞风感激的点了点头，抱起气若游丝的楚瑶光便向庄内奔去。

                  粱九骨追至门前，却被展昭挡住，湛泸剑已然抵在粱九骨喉前道：“滚回西夏去吧！”…………粱九骨冷冷道：“南侠未免太小看在下了！”展昭一惊，才觉胸前已被什么硬物顶住，低头一看，却见那蛇形兵器正抵在胸前。粱九骨喉被封住，展昭胸口被封，饶是两人谁也不敢再动半分。展昭心下一沉，反手一掌劈在那蛇形兵器之上，登时断成两截，可是胸口仍被划出一道血痕，却只是皮肉之伤。粱九骨脖颈之上亦被带出一道，只是既未穿喉亦未割破动脉，不过一道血痕罢了。粱九骨冷冷道：“南侠展昭，名不虚传，皇帝派我讨贼，自是有十成胜算，未想竟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哼哼，可惜以你一人之力，也妄想保全这笑傲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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