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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哦?”十五阿哥永琰笑道:“是哪位姐姐这般荣幸,能得瑶林哥哥青睐?”

“呵!小阿哥真会说话,你怎么不说是我荣幸,得了佳人呢?”

“瑶林哥哥威武不凡是大英雄,皇阿玛常常教导我须向哥哥学习,定要文武双全,才能治国安邦!”

众人闻言,哈哈大笑,唯有永璂面色不愈,不发一言。

十一阿哥提醒道:“待婚期定下,可得知会我们,备上厚礼去喝喜酒。”

十五阿哥见状也嚷嚷着要喝喜酒,福康安笑道:

“你才十一岁,小孩儿饮酒不好!”

“骗人!哼!”十五阿哥不乐意地扬首,“皇阿玛说会饮酒的才是真男人!我不管,到时我定要去看新娘子!”

“哈哈,好!必不会少了十五阿哥!”

福康安明知永璂心中不快,还故意道:“到时还请十二阿哥也来捧场。”

永璂皮笑肉不笑,“好说。”

众人散后,十二阿哥去给皇后请安时心绪不佳,皇后询问之下才知原是福康安已请来圣旨,不觉气恼,宫女才剥的杏仁也被她扔在地上,

“哼!交待你一些小事也办不好!一个女子都摆不平,还能指望你做什么?”

“福康安与她相识在前,儿臣不好插手……”

“你是本宫所出,身份尊贵的皇阿哥还比不上一个官宦子弟?她宁可跟福康安也不跟你?”

原本在外受了气的永璂又被皇额娘数落,有口难辩,“可是皇阿玛对福康安宠爱有加……”

“再宠又如何?他又不是皇上的儿子!还能当太子骑到你头上?”

“坊间不是流传说他是皇阿玛的……”

“住口!传言你也信?”无知之人随意揣测,皇后最是厌恶,

“叶赫那拉氏是皇上的内弟媳,皇上怎会做出那种龌龊事!无稽之谈以后莫要在本宫面前提起!”

皇额娘所言永远都是对的,他说什么都是错,挫败感接二连三的侵袭,永璂喏喏称是,“儿臣告退。”

“得空好好读书,何时才能争点气,得你皇阿玛赞赏,额娘也面上有光!”皇后面露不耐,待他走后,心思久久不能平复,传言不论真假,她都敢断定,福康安再优秀,此生也只会是臣子!

两日后,是明山母亲的寿辰,福康安本不必去,却因着想见明珠而携礼前去,明山顿觉荣光之至,宴后,他在后院找到明珠,

“上次你走的急,忘了带兔子,今儿个我给你送来。”

“搁着罢!”

这话音听来并不亲切,“为何还是这般冷淡,难道我还不算你的朋友么?”

见她不理,福康安又问,“上次教你骑马,是不是还欠我银子呢?”

他记得倒是清楚,“你尚未教会。”

就等她这句!福康安正好顺水推舟,“那继续教,不能半途而废,今儿个天好,我要给黑风洗刷,你也来罢!”

“不想去。”

“不开心?”

坐在石桌前的明珠只是逗弄着笼中的小兔,没有回答他。

“成日的待在小院中,只能看到一小片天,不知外面的天地有多广阔,晴空有风筝,山高有瀑布,林深时见鹿,鸟语虫鸣,飞沙怪石,都是不一样的风景,待你看过之后,方才觉得这大好河山美如画,还有诸多有意义的事值得去做,自怨自艾实在是不值一提的幼稚。”

道罢又怕这话太重,他跟着解释道:

“忠言逆耳,希望你能理解我的好意,我只是希望你多些开心,少些烦恼。”

即使他苦口婆心软硬兼施的劝导,明珠也不为所动,福康安顿感失望,纵然渴望她能出来陪他,却也希望是她自愿,而不是他强求的结果,

“你若真不愿去,我也不勉强。叨扰了,”福康安轻叹一声,告辞转身。

这样的劝说对明珠无用,通俗的道理谁都懂,然而懂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想不想去做又是另外一回事。

“我帮你给黑风洗刷,可有工钱?”真正打动她的并不是他的话,而是从远处戏台上传来的喝彩声,令她烦躁的心只想远离。

老夫人寿辰,府上这戏台已摆了三日,她的耳朵都快磨出茧子来了!

闻声,福康安停步回首,眸中是喜不自禁的神采,“当然有,十两,正好抵了你欠我的。”

既有了台阶下,明珠便起身随福康安一道出了府。

到了马场,马匹的数量令明珠有些吃惊,此处至少有上百匹!

“府里有家眷常用的,这里是平日散养的。”

“这儿有人照看,”明珠不明白他为何要亲自来为黑风刷洗。

“有,只是我喜欢跟黑风亲近,我觉着它有灵性。皇上得它时,几人试过,都无法驯服,而我靠近他时,它未有丝毫反抗,是以皇上才把它赏赐于我。”

福康安教她给黑风搓洗,用的是香胰子,明珠心想寻常百姓沐浴只能用皂角,他竟拿香胰给马用,实在太过上心。

洗完后该冲水时,福康安嘱咐她立远些,小心湿了衣衫。

“你不怕?”

“我拿的有衣裳,湿了可以再换。”

冲洗干净的黑风未来得及擦拭,它却猛得一抖,水珠四处溅落,洒在明珠身上,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明珠哭笑不得,

“黑风你真坏!我才刚给你搓过背,你竟然把水甩到我身上!”

清风暖阳下,看着她犹如昙花一现的笑容,福康安竟是移不开目光,直到明珠问他要巾帕,他才回过神来,从乌尔木手中接过递给她。

看他神情愣怔,明珠甚感奇怪,“我脸上脏了?”

摇摇头,福康安甚感欣慰,“你笑了,方才你在笑。”

就为这个?至于么?是人当然会笑,“大惊小怪。”

“笑容于我而言那是家常便饭,但我认识你这些时日,从未见你笑过,今日才知,原来你也会笑嘛!”

擦了擦脸上的水珠,明珠歪头看看他,依旧是以往的面无表情,“那是你不好笑!”

“黑风好笑?”原来黑风这般讨喜,福康安慷慨道:“你若喜欢,我大可把它赠予你。”

“爷!”乌尔木一听这话,探头道:“上次,十一阿哥的福晋,您的亲姐姐向你要黑风,还有十五阿哥也向你讨过这宝马,都被您回绝了,明珠姑娘尚未开口,您就主动送啊!”

缓缓回首,福康安看着乌尔木,微微一笑,“我才发现你舌头略长,该剪了!”

乌尔木缩了缩头,嘿嘿一笑,“奴才知错,爷饶命!”

怕明珠难为情,福康安笑道:“甭听他瞎扯,我还养了许多好马,黑风就赠与你罢!”

明珠摇摇头,不肯接受,“黑风跟着你,还能征战沙场,跟着我有何用?我也骑不了几回,养在府中,我若不能亲自照看,怕也是无人管了。”

她的顾虑,福康安明白,人多不好说话,他便提议去河边走走。

“关于你的身世,我多少也听说过,这些年,你一定受了不少委屈罢?”

委屈么?她倒也不觉得,习惯了活在自己的世界,是以旁人的尊重或不屑于她而言,似乎也没有太大影响,“没什么好,也没什么不好。”

具体的情形,福康安不太了解,明珠不肯说,他也无法,想安慰又不知从何说起,思量片刻,福康安想跟她说说自己的事,

“两年前我阿玛去世之际,我也一时无法接受,后来想想,阿玛的离开,最难过的其实是额娘,她与阿玛多年夫妻,相互扶持,如今阿玛先去,额娘一个女人,定然孤苦。

可我从未听她抱怨过,她还时常劝我,说阿玛在世时,阵列兵法,为官处事,该教的都教我了,余下的,便看我自个儿的本事。

我常被人说性子骄纵,额娘说,骄纵可以,但要有资本,皇上许你荣华富贵,你也不能白享,唯有上阵杀敌,建功立业,为皇上排忧解难,才不辜负皇上的厚爱。“

本以为他父母健在,却不料他父亲英年早逝,明珠不喜被人安慰,也不擅安慰旁人,只是道了句,“你母亲说得很对。”

一时感慨,说的话有些偏离,实则他的本意并不是想说他额娘如何教育他,明珠听到这些忆起她母亲,大约更难过罢,福康安暗恨自个儿笨嘴拙舌,忙解释道:

“我是想说,每个人都会失去亲人,或早或晚罢了,但他们会活在我们心中,所以这离去,不该成为后人的枷锁,而应该是奋进的动力。”

她自小被人嘲笑没有父亲,更有好事者说她母亲不知廉耻,进了府,又被人笑话是庶出,凡此种种不堪之言,她只能默默承受。

说出来又能如何?从未经历过这些的福康安大约也不会懂,肯定会问她为何不反击。有资本之人,怎会懂得一无所有之人的无助?所以她才不愿跟他提起,

“每个人承受的不一样,没有谁能真正的感同身受。”

“即便不能,我也是真心实意的愿意听你诉说,想为你分担。”

“除非远离阿颜觉罗家,否则,我的处境永远无法改变,可是寻根归祖,是我母亲的心愿……”茫然的她,不知所措,“明知不能改变,也不去妄想。”

“可以改变!……”福康安话未说完,却被她打断了,“时候不早,我该回府了。”

这么快么?福康安明明觉得还未跟她说上几句话,太阳已西偏了,“可否陪我用了晚膳,而后我再送你回府?”

料想她八成会拒绝,福康安忐忑地等着她的回答,岂料明珠竟道:

“我请你罢!也算谢你教我骑马。”

这惊喜实属意料之外,不知她今日为何答应的这般爽快,许是府上还有晚宴,她不喜闹腾,才愿意随他一道罢!总之她说什么便是什么,只要她应允,一切好商量。

给黑风装上云纹鎏金镶玛瑙的银马鞍,福康安派乌尔木去兴泰楼交待一声,备好雅间与晚宴,随后带着明珠练了半个时辰的骑术,

傍晚时分,晚霞染空,

“饿了罢?咱们去吃饭?”

“等一会儿子,我想看夕阳。”以为他是饿了,所以明珠才去征求他的意见,“好吗?”

天呐!她居然这么温柔的问他话,着实难得。

“好啊!”福康安乐意之至,“我陪你。”

“夕阳给人悲凉的感觉,你应该看日出。”

“今日的夕阳就很壮观。”

“那是有晚霞。明儿个是晴天啊!”

……

直至日落,又坐了一阵,明珠先起了身,“走罢,免得饿扁了你。”

到了兴泰楼,掌柜的喜笑颜开,小跑来迎,

“三爷楼上请,给您安排了老地方。”

“成日的都是那一间。”

“那间是特地为爷备的,爷喜欢窗子临街向阳,房内摆设,书画、古董,皆是按照您的喜好布置。”

到了二楼,福康安直指西边那间,“那间不也临街么?”

“可那间临街的那面墙并未开窗。”

这理由亏他说的出口!福康安哼笑道:“墙是死的,人是活的,没窗你不会砸一扇?”

三爷说得好生轻巧啊!掌柜的也不敢反驳,只点头称是。

明珠听了福康安这话不敢苟同,“你爱来不爱,还挑三拣四真难伺候!”

“我这是为他好,你以为我故意刁难他么?”福康安自觉一番好意,“做生意本就该灵活,一成不变的没新意,还想留住老主顾?”

“三爷说的是,小人铭记于心。”

“爷费口舌不是让你记在心里,而是做于实处!”

“是,”每每在福康安面前,掌柜的总是不由冒汗,“明日小人便请人拾掇,重新装饰!必定让爷下次过来时觉得焕然一新!”

到得雅间,但见上写[清辉阁],掌柜的打开房门,迎面是一座福禄寿红木镂空屏风,室内檀香四溢,许是早就燃了香。

“三爷,佳肴已备好,是立马上菜,还是等会儿?”

“即刻上。”

“是!”

掌柜的识相退下,福康安带明珠绕过屏风,来到桌前,将将坐下,却忽听一道细细的女声响起,

“爷想听什么曲儿?”

屋内怎么还有人?他扭头一看,只见半月门后帘内竟有几名乐妓,福康安见状,当即黑了脸,沉声问,

“谁唤你们来的?”

“秦掌柜……”

这奴才是人头猪脑罢!碍于明珠在场,福康安硬生生压住火苗,沉声斥道:“统统下去!”

“是。”四个乐妓起身离房。

待她们走后,福康安看向明珠,模样有些窘迫,“平时与诸位同僚同聚,他们喜欢听曲儿,时常安排乐妓在此助兴,今儿个许是掌柜的以为与我同行的还有官场之人,才自作主张请了乐妓,你万莫多想!”

明珠听着竟有些糊涂了,“我多想什么?”

“呃……”福康安有些难为情的讪笑着,“以为我沾花惹草,招蜂引蝶……”

纵然如此,明珠也并未觉得不妥,“那是你的自由,与我无关。”道罢随即起了身。

福康安还以为她置气要走,“哎,明珠,你去哪儿?”

却见她跟门口的丫鬟低语,丫鬟点头道:“奴婢带姑娘过去。”心想她定是想如厕。

明珠才走,窝火的福康安一拳敲在桌上,震得茶具轻颤,“个个都不让人省心!乌尔木你跟爷那么久,一点小事还需爷交待么?爷带着明珠过来,你还让掌柜找乐妓,想害死我不成?”

“爷息怒!”乌尔木慌忙解释,“奴才明确交待说主子是带着姑娘来,却不知他为何那般没眼色……”

怒气难消的福康安当即喝道:“把那个没长眼睛的给爷带过来!”

“是。”

片刻后,乌尔木带人过来,

“三爷!”

“混账奴才!”掌柜的刚进门,迎面便是茶盏摔来,砸到门框,碎了一地,吓得他扑通一跪,“爷您息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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