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似曾相识燕归来（下）
杨乔不理会他难看的表情，伸手指着第一个长颈花瓶："这个是宋代的器物，具体是什么形制我就不清楚了，我不是古董专家，这件应该是官窑出的；然后这个，这个圆鼓是西夏时期的，具体的时间应该是……"
杨乔一件件的指下去，说下去，他说话的速度不快，但也不慢。一件件娓娓道来，非常从容，仿佛是积年的专家，说出来历，令人信服。
一旁的董胜利脸色从惊讶到惊叹，到喜出望外。
王衍看着脸色更黑了几分，沉声道："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很简单。"董胜利在一旁插口道："我这些东西都是拍卖会上拍下来的，有收藏证，拿出来一看就知道了。"
说着，他向身边女秘吩咐了一声，后者回身拿出这些古董的收藏证明给王衍。
不用多看，他只稍微翻了一下就知道，鹿大师对这些器物的来历全都说对了！
这一刻，王衍脸色一片青黑。
董胜利他们则是禁不住拍起了巴掌："鹿大师，没想到啊，你还有这一手，凭你这本事，如果上鉴定节目，或者去古董行，简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啊。"
对古董来说，最难的是鉴定真伪，像鹿大师这样一眼就能看出年代和来历，要是去做寻宝鉴宝，那岂不是作弊器一般的存在？
绝对秒杀现在的"砖家"十条街！
王衍冷冷的看着杨乔，仿佛第一次正视这位对手，沉默了几秒，他终究忍不住开口："你怎么做到的？"
"很简单，我看它们的元气。"杨乔不疾不徐的道："万物皆源于气，这些老物件，上面自然带有气息。"
"气？"王衍一阵恍然。
自己是用入微的方式去观察，就好像进入一层又一层的年代，不断往上追溯，相比之下，鹿大师看气就更加直接。
两者的区别，鹿大师是观大略，比较宏观。
而自己是观细节，比较微观。
看来，能赢过谢老师的人，当真是有几分本事，不可小看。
王衍沉默片刻："还有第三场。"
最后一场，也是决定胜负的关键手。
如果杨乔输了，不但要向谢雨桐磕头认错，更要辞去董氏集团御用风水师的身份。
如果是这样，可以说，从今以后，风水江湖上就他这一号人物了。
丢不起那个人！
从哪方面看，杨乔都输不起，也不能输。
这次的题，完全是由不懂风水的董小丽出的，她会出一道怎么样的题？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小丫头身上。
只见梳着麻花辫的董小丽有些紧张，有些担忧的，从箱子里摸出最后一张纸条。
打开一看，上面用稚嫩的笔触歪歪扭扭的写着四个字——
灵魂沟通。
灵魂沟通？
别说王衍闷了一下，杨乔也是一脸懵逼，没想到董小丽居然会写这个。
所谓灵魂沟通，就是不说话就能知道对方心里想什么，这个，应该算是"他心通"一类的法门吧？佛家倒是有这种神通，道家有类似的称之为"道心通明"。
这是明白自我内心更上一层的修为，能够明白别人的内心。
杨乔看着董小丽双眼看着自己，抿着唇，眼神透着一丝鼓舞的样子，忽然明白了什么：她该不会是因为第一次认识我时，用了灵魂出窍的法门，所以就认为我比较擅长这个吧？
杨乔一脸黑线。
王衍也比他好不了多少。
要想推算别的容易，但人的心瞬息万变，用道家的话来说就是心猿意马，这个是最难捕捉和算出的。
好在让他安慰一点的是，看姓鹿的小子脸色也不比自己好多少，估计他也懵逼，这一轮，就看谁的运道更好，功力更深了。
这次比试，是从在办公室内几名女迎宾中随机挑出一个，让她将心里想的东西写在纸条上，然后她会一直想着这个事，由王衍和鹿大师同时与她"灵魂沟通"，看谁能解出她心里的想法。
真的开始时，无论是王衍还是杨乔谁也没有管什么狗屁灵魂沟通，这玩意两人都不会，唯一靠谱的就是用周易手段去推衍。
王衍悄然在袖里抽出竹签，默默推算。
杨乔比他好不了多少，硬着头皮上，先是看这位美女的面相，气色，大致看出她最近的状态，缩小范围，然后再随手起卦，用五德推衍术去推算对方心里的想法。
说实在的，五德推衍的强处在于大运，在于大势的衍变，对于人心这种细微的，用上它，简直是杀鸡用上牛刀。
但是杨乔比较拿手的也就这几样，现在只能全力以赴。
虽然是为了学习和突破境界才接下这场比试，但并不意味着他真的看淡输赢，少年人都是好胜的，他可不想输掉。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这一次的推算，俩人用的时间比前两次加起来都要长。
董胜利目光隐隐透出一丝焦急，他是好不容易，出尽了办法才把鹿大师留住，不想为这个莫名其妙的人，把自己的御用风水师给逼跑，这都算什么事啊。
偏偏风水师这种较量自己只能干看着，这是属于另一个江湖圈子的规矩，他是个商人，在这方面完全插不上手。
董小丽咬着自己粉色的指甲，眼睛亮闪闪的，其实她刚才是想自己上去做这次灵魂沟通的对象。毕竟上一次跟大哥哥就有过合作，这等于就是私下帮大哥哥作弊了。
可惜，董胜利不同意自己的女儿抛头露面。这次能让她在旁边看，已经是很大的让步了。
时间又过去一刻钟，突然，一直低头踱步的杨乔抬起头。同一时间，对面的王衍也张开双眼。
空气中，似有无形的火花爆闪了一下。
这一瞬间，俩人身上，似隐隐有千年前天下风水第一人鹿未玖与谢安对决的风采。
俩人不约而同，拿起纸和笔，将自己的答案写下来。
董胜利和董小丽迫不及待的拿起来一看，鹿大师写的是"爱情"，而王衍写的是"五行为金，利财，想的是事业。"
究竟结果如何？
看着那位美女迎宾羞红着脸，有些扭捏的将自己先前写的答案公布出来，上面写的是一个人的名字，后面注明是"男朋友"。
王衍愣了一下。
心中念头闪过，自己测算的结果是完全偏了，而姓鹿的小子测出是爱情，倒还沾边，这一局……我输了。
一念及此，他整个人晃动了一下。
这一刻，对他心中信念的打击极重，他一向自视很高，从没想过自己会输。
来之前他甚至已经想好了，看着姓鹿的输了以后，逼他在谢雨桐病床前磕头认错，自己要以胜利者的姿态对他狠狠嘲弄，让他以后没脸再在风水界立足。
但是这一刻，什么都不用说了。
我输了！
双眼直直的瞪着杨乔，王衍的眼角都似要迸裂开来，里面血丝满布，"你是怎么算的？"
"简单，我用的是五德推衍，其卦为木，桃木生发，大利东方，所以我写是爱情。"
王衍深深的看着他，像是要把整个人都铬印到脑子里去，然后他狠狠一跺脚，转身就走，和他来时一样干脆利落。
他走得很急，连门事的油纸伞和衣架上的帽子也没拿。
"你的伞和帽子！"董小丽心软，在后面喊了一声。
"送你了！"
王衍冷哼一声，头也不回的走掉。
看着他离开，董胜利和董小丽，以及办公室里的其她人意识到自己集团的御用风水师赢得了这一仗，都忍不住用力鼓起巴掌。
杨乔看着他们，看看低头舔自己裤角的小黑，还有在落地窗边点头微笑的老师鹿未玖，身上汗水收不住的涌出来。
刚才心力消耗的巨大，常人是难以想像的。
盯着王衍消失的地方，杨乔暗想：推什么推啊，用五德推衍术根本推不出个屁来，还好我会人面风水，看那位美女眼角含春，一副热恋中的样子，赌了一下，运气不错……
对了，那个王衍不是号称"鬼眼"，怎么连看人面相都不会？
如果王衍知道杨乔心里想的，只怕会一口老血喷出来，他当时哪里想到还有这一招，被题目带歪了，只想用卦象去推，却被杨乔钻了个空子。
……
青衣小巷，小雨纷纷。
地上的青石板路被雨水浸得油润，倒映着光影，像是朦胧的镜子能映出人影。
这条小巷从明朝到现在，已经有几百年历史。
行人走在这小巷里，有一种置身江南水乡的氛围。
如果能再撑一把油纸伞，就更有意境，但可惜，王衍现在手里没有油纸伞，他走在小雨中，整个人失魂落魄。
他是个骄傲而自负的人，从不相信自己会失败。
但是今天，他品尝到了失败的滋味。
这对骄傲如他，是一种人生路上巨大的挫折。
走在这条小巷上，他想起自己小的时候，那时自己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就在心潮起伏难以自制时，他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记忆里熟悉又陌生的脸，在眼前渐渐清晰。
脑海里突然闪过一句——
无可奈何花落去，
似曾相识燕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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