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昔日美人和死后未变丑的人

下了手铐、又确认监控被关掉之后，虞恩的情绪显然比之前好了许多。

这是徐嘉洲从开始学习测谎的时候沿袭下来的习惯。

无论何时，你必须让你的测谎对象在各种方面对你放松警惕。把两个人摆在对等的位置，这是第一步。

“我真的没有杀人。”虞恩冷静下来，又重复了一遍。

徐嘉洲两手撑在桌上，虚虚扣在一起，大拇指在食指上轻轻摩挲，“你应该给我过程，而不是空有一个结论。”

虞恩深吸一口气，慢慢垂眸似乎开始了回想，“我不否认我一直都恨着姚楚彦，但是我除了想让他身败名裂以外，并不想要任何人的命。即使他死了还是姚枂死了，我父母都不会再回来。”

“所以你设计了姚枂，那些所谓的艳照？”徐嘉洲反问道。

虞恩脸上浮现几丝痛苦的神色，一手揪着自己的头发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一开始我不想的，我跟姚枂在一次秀场的后台认识的。在我明确表示我已经有女朋友之后，她还是一直缠着我不放。”

如果那时候她就此放弃，那么很多事情都是不会发生的，姚枂或许也不会死。

虞恩低着头，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压出来的一半，“我从她朋友口中意外得知了她的身份，看到她，当年我父母在我面前死去的惨状，仿佛历历在目。我努力说服自己，当年她还是一个什么事情都不知道的孩子。

直到一次，她让她的朋友把我骗去了酒店，我过去就看到她在酒店里面嗑药，甚至已经快要神志不清。”

他无法想象，这些年来带给他和一一这么大苦痛的人，居然在如此糟践自己的人生。

他跟虞一一的这些年，简直就是在夹缝中求生存。甚至于连虞一一的心脏出现问题，他也没办法支付起高额的医药费，只能暂时用药维持着。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过去那些灰暗的记忆越发鲜明，他再也没办法说服自己放弃报仇。

“后来我们一起进出酒店的照片被拍到了，姚楚彦虽然及时压了下来，但是还是有很多人都看到了。因为她的正面形象，所有的脏水都被泼在了我的身上。”说到这里，虞恩眼中闪过一丝讥讽。“但到底跟他的宝贝女儿有关，那些事情最后被姚楚彦压得死死的，根本没几个人知道。”

徐嘉洲两手慢慢平放在桌上，“之后你就顺手推舟，想要用那些照片跟姚楚彦要钱？”

这其实是一个鱼死网破的办法，照片一旦公开他的模特生涯也即将到此为止，着实不明智。

他轻轻摇摇头，“我还是想给自己留一条后路的，而且我需要的不是钱，而是一个道歉。我没有想到他会拒绝，但是照片确实不是我散播出去的。底片被我销毁了，只有在我电脑里还有备份。照片我也只打印了寄给姚楚彦的那一份。”

若果他说的全部都是实话。那么又是跟李妍的事件一样，出现了一个看似作用不大，但是却推动了整个案件的神秘人。

如果不是他跟阮露白跟虞恩之间的那段谈话，那么现在虞恩已经成了那个嫌疑最大的人，舆论和证据都不会偏向他这边。

徐嘉洲抿了抿唇，缓缓开口，“你还能不能想起来一些什么？关于你跟姚枂在一起的时候，比较特别的事情？”

虞恩想了一会儿，皱着眉头摇头，“好像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因为她的身份特殊，所以我们在一起都是十分隐秘的……”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顿下来，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对了，我想起来了。有一次她在酒店嗑药之后，我在垃圾桶里面发现了很多粉红色的信纸。上面都是一些奇奇怪怪的文字，让人看着就瘆得慌。

之后我还特意试探了姚枂，她说那些是她的粉丝送的，不管她到哪里那个人都无孔不入，但是却从来没有伤害过她。所以她也就随着他去了。”

“还记得上面写的东西吗？”

“这也是好几个月之前的事情了，而且上面那些话文绉绉的，我哪能全部记得啊？就隐约记得有什么骷髅、男人、女人之类的。”

徐嘉洲眉眼微敛，缓缓开口，“我看见过排列在骷髅旗下的昔日美人和死后未变丑的人，男人、女人、乞丐和王子，青年人的幻觉和老年人的骨架，才华和疯狂，懒惰和它的对立物，假的东西和真的东西，骄傲的面具和卑贱的谦虚，被带上王冠的罪行和被出卖的无辜。”

虞恩在他念完这一长串之后，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对对对，就是你念的这段，我当时看到的。”

徐嘉洲的肩膀慢慢垂下，开始在脑海中慢慢把事件的信息串联到一起。

静默了半晌，他收起了卷宗而后起身，“不想死的话，我劝你最好这段时间留在警局。”

程华东死的时候他就怀疑过，他的死亡不像是一场突然的自杀。就算不是他杀，那个神秘人一定也在之中起了推动作用。所以这个时候，对于虞恩来说，最安全的不过是警局的拘留室。

审讯室的门一开，陆之行就凑了上来，“你这算是怎么回事啊？说凶手不是他，怎么还让他们把人给关起来了？”

结果徐嘉洲直接无视了他的问题，“阮法医还没回来吗？”

陆之行刚想好好调侃他一番的，就看见老白领着个人进来了，还好巧不巧就是姚楚彦。

即使心中多番猜测，徐嘉洲还是维持着面上的礼貌。走到姚楚彦的面前，微微欠身，“老师过来找我有事？”

姚楚彦倒也不避讳，坦坦荡荡承认了昨天他做的事情，“昨天，我确实把监听器安到了跟你一同前来的那位阮小姐身上。我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希望你们能帮我找到真凶，事实证明你们确实没有辜负我的嘱托。”

他这一番话让徐嘉洲没来由地皱了眉头，他和阮露白一直都被蒙在鼓里，何曾接受过他的嘱托？

徐嘉洲不着痕迹退后了半步，眉梢扬起稍稍提高了音量，“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似乎没有接受过什么嘱托，更不知道还有录音这回事。”

像是说给姚楚彦听，却又像是说给还在现场的其他警察听。

姚楚彦似乎没有料到，他会在公共场合直截了当说出来，脸上有些挂不住，但是却也只能尽量自圆其说，“其实，我也是为了让录音听起来真实一些，所以才没有提前告知你的。我在这里给你道个歉，不过既然凶手都抓到了，你也就别再计较这些了。”

徐嘉洲把手上的案卷放在桌上，“谁说虞恩就是凶手的？老师不是也说了吗？像他那么胆小的人，是不会做出杀人分尸这种事情来的。”

姚楚彦不怒反笑，“很多时候，就是人不可貌相。表面上表现得胆小，说不定内心怎么变态呢？陆警官，你当刑警这么多年，这种人肯定也见过不少吧？”

这回陆之行总算是学聪明了一些，随口应付了姚楚彦两句。又瞧着徐嘉洲表情不对了，赶紧用眼神示意老白那个老好人上来打圆场，把姚楚彦给带到休息室里边去了。

一见人走远了，陆之行一把勾住徐嘉洲的脖子，“我还以为你什么时候转性了，真的成了尊师重道的好学生了。不过你刚才说的那些事是真的啊？那个录音真不是你让人送过来的啊？”

徐嘉洲眼皮都没抬一下，把他勾住自己脖子的手慢条斯理地拨开，“你的耳朵难道是用来当装饰的吗？”

话毕，他又一把捞起陆之行丢在桌上的车钥匙，起身往外走去。陆之行一脸的不明所以，“诶，你这又是哪一出啊？”

“你把人送过去了，难道不是应该再接回来吗？”

陆之行‘嘁’了一声，“得了吧，你会开车吗？当然不会。”两人认识那么久，他要么就是步行，要么就是带着司机。

徐嘉洲的声音轻飘飘传了过来，“所以还是你开车。”

陆之行这怂人最后还是当了一回免费的司机，还趁着等红灯的空档给阮露白去了个电话。

所以等车子停在楼下的时候，阮露白和虞一一已经在下边等着了，两人身边还放着一个不大的行李箱。

在电话里，阮露白说要把人带回自己家里一段时间，理由是城建很快就要拆除到这一块，太嘈杂的环境对她的病不好。

陆之行一听这个就来劲，嚷嚷着要去超市买一些食材，今晚给他们来露一手。想着还要去给虞依依添置生活用品，阮露白也就没有拒绝。

以至于四个人一起出现在超市的时候，吸引来了百分之百的回头率。

阮露白和虞一一都不太自在，反倒是陆之行对这种成为群众焦点的事情很是乐在其中，就差没上去问一句‘要不要我给你签一个名’了。

而徐嘉洲则是一直游离在状况外，等他们买齐了东西，他还站在水产品区观察水里扑腾的两条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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